音幻望着邵然。
小孩儿在他爹的端倪下硬撑着,微微打颤的眼睫不懂得遮掩心底惧怕,干净清澈纯粹的像是由积雪融化所汇聚的湖泊,一张苍白到几乎脆弱泛着稚气的面孔,再也不复寻常孩童该有的那番鲜衣怒马的意气了。
“你过来。”半晌,音幻朝他招了下手,便拂过衣袖负在背后,身上的那股久居上位不容人造次的肃穆威严悉数珑在生冷的月光下。
邵然回视音幻的眼底霎时盈起深深的惊怯来,立在原地很是踌躇了一会儿,他根本不敢想走过去会发生什么,他爹对他一向不留情面。
音幻略抬了下眼,旋即冷冷暗暗的双眸眯起一条缝。
邵然再不敢耽搁,一步一坎靠近到他爹身前,有些瘦窄的肩膀半半瑟缩着,垂落而下的沾了些夜重湿气的乌发散开在前后,有一绺从额前捋到耳后,显得脸更小了些。
音幻迟疑了下,身后的手先于意识地收了回来抬起,想揉音墨那样去拍拍小孩儿的头,可终归还是觉得突兀,停在半空,转为生硬地去拽小人的胳膊,“跟我回西厢。”
邵然一听昂起头冲他爹猛摇,眼眶竟都泛红。
那时候他爹也是扯着他生拉硬拽将他锁到了西厢,大半月将他一个人绑在房间里,他一夜连着一夜的失眠,他梦见一双又一双枯槁的手从黑暗的地下伸了出来,抓住他的脚,他的衣服,他的手,捂住他的嘴,他的鼻,他的耳,他的眼。
他无法呼救,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这样的经历他根本不敢忘也不敢触及,更不敢,再来一遍。
——爹爹!别锁我。
“咳咳……唔……咳咳……”小孩儿不经喘地咳嗽着抽噎了起来,泪光软软地从眸底大颗大颗溢出,十足畏惧地张望着他爹。
叫音幻无端蹙了眉,轻喝了一句,“会慌还敢背着我离开?”
听见训斥,小孩儿满心底更加都是逃不过罚的念想,气一下哽在喉咙咳得惨声刺耳。
满脸都落了泪。
音幻就没见过比他儿子还会哭的人。
也不是,荀儿逢打也会哭,只是他很少被凌斯栾揍,就算被训了也会有人拦着,哭得最狠的还是来白一山庄时被凌斯栾用马鞭抽的那次。
而然儿,音幻又瞥了垂首激咳的小孩儿一眼,他是实实在在被自己从小打到大的。
小孩儿平时见到他就跟惊弓之鸟似的半分不敢违逆,他要是眼色稍凌厉几分,更是惊颤哆嗦地不敢言语,何况他刚才还说要将他锁在庄里。
若是以前没被锁过也就罢了,这会儿怕真是惧得厉害。
“我可以不锁你,但是,绝不准你再有擅自离庄的念头。听见了?”音幻钳着邵然的手紧了几分力,衣衫随之陷下一圈,小孩儿手腕吃痛,吸起鼻子,沉默了一小会儿,仍是抵着惧怕抬起头。
——然儿只是想去找师父。爹爹为什么就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