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在梅长苏的话音落下之后，屋中便骤然沉寂下来。梅长苏似乎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带了些恍惚地抬头，看见萧景琰近乎濒死困兽一般绝望的神情，心口忽而一滞，便泛起隐涩的痛楚。

“景琰……”梅长苏侧过头，将目光凝在空荡的角落，轻声开口，“景琰，对不起……”

萧景琰的身子狠狠一抖，胸口骤然疼的喘不上气来。他以为方才那句话便足以令他心痛到极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殊在这当口居然想到的依然是对自己道歉。他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是自己不善权谋，一心翻案却又无力回天，才迫着他隐藏身份，尽心竭虑地替着自己呕心沥血，是自己的私心，才迫着他不得不打乱了已经布好的落幕重回王都，而方才，自己又何尝不明白他的苦心，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处理也许对大家都好，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心，可还是迫着他说出那样伤人伤己的话。

而现在，他垂了眸，轻声细语地道着歉。那双眼里浸润过的是温和的谅解和清浅的歉意，他原谅了命运对他的不公，原谅了自己的迟钝，原谅了父皇的绝情，原谅了聂铎的背叛，原谅了霓凰的选择……他原谅了所有人，却偏偏不肯放过他自己。

看着那个人近乎孱弱的身影在阴影中隐约得只剩下一个轮廓，萧景琰仰头将眼中的水意憋回，走到榻边轻轻坐下：“我答应你……小殊，我成全他们两个，我给他们赐婚，行么？你放心……霓凰是我的妹妹，那聂铎——聂铎就是我的妹夫，既然你把他们托付给我，我定然会好好照顾他们……”

“景琰——”梅长苏微微讶然，随即便浅浅笑起来，“谢谢你。”

“不过，你也答应我一件事。”萧景琰眸色却又沉了沉，“在赐婚之前，我必须揍聂铎一顿。”

梅长苏微愕，睁大了眼看着萧景琰静默了一阵，忽而向后一撑放松地靠在软枕上，闷声笑了起来。

“笑，你又笑——我认真的！”萧景琰急了一句，却见梅长苏笑得越发厉害，不由也跟着无奈地笑起来，叹了口气，“你就拿准了我拿你没办法……从小到大，咱们俩犟的事儿我就没赢过，长辈们也都叫你那张嘴哄得全向着你。”

“那是因为我说的原本就在理。”梅长苏稍稍收了笑意，悠然地回了一句，“看在你今日这么通情理的份上……就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又求？”萧景琰微微皱了眉，没来由的对这个字有些发憷，“你就直说吧——什么事？”

“把灯吹了，睡觉。”梅长苏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灯盏，“文书是批不完的，你若是在敢在我面前倒下一次，我转头就回梅岭。”

看着梅长苏眼中的澄澈关切，萧景琰心中酸楚，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你放心，我肯定有分寸，你还是——还是多顾着你自己吧，我去睡，你也躺下再睡一会儿。”

梅长苏浅笑着点了点头，便由萧景琰扶着慢慢躺了下去，略略疲倦地合了眸。萧景琰静静凝视了他一阵，无声地吹了灯离开，却也真的听了他的话，再没管那些公文，和衣倒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