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不忍心去看面前那个人失魂落魄的神色,他努力地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终归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的别过头去,却被那一抹刺眼的鲜红骤然刺痛双眼,心中一紧,下意识冲口而出:“放开——你这是干什么!”
萧景琰正立在原地怔怔出神,听得他惊呼,有些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手中竟还握着一块杯子的碎片,方才握得太紧,已经扎进去了一半,鲜血顺着指缝不住滴落,看着甚是吓人。他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会儿才觉出疼痛来,又觉得该说些什么,含混着开口:“没注意……”
梅长苏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心如刀绞,再也撑不住冷静淡漠的神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先处理一下——”
话还没说完,他便怔住了。萧景琰尚未反应过来,没有顺着他的力道走过去,而他,却也早已没有当年那样拎着好朋友飞跑的力气了。
大概是他眼中怅然失落的痛楚来得太快,太没有预兆,落在萧景琰眼中忽然惊得他心中一紧,一边恼着自己一边连忙顺着他的力道跟上:“小殊——”
梅长苏却被这一声叫得怔住,步子也慢慢停下。握着景琰手腕的手轻轻颤着,迟疑了一阵还是慢慢松开,却被那人急切地一把反握住,声音仿佛一个绝望了太久,骤然看到一丝渺茫希望的人,带着祈求和恐惧,开口时轻轻发颤,尾音却带了惶急的坚决:“小殊……!”
萧景琰紧紧握着梅长苏的手腕,轻轻颤抖着,却不肯有丝毫的放松。那是曾经跃马横刀的手,那是曾经弯弓射大雕的手。曾经健壮有力的手腕,如今虚软地轻轻颤抖着。他的手很是苍白细瘦,虚弱,而且无力。一想到这样的变化该经历何等挫骨扒皮般的痛楚,他胸口就如压磐石,不由自主越握越紧,紧到想要把全身的力量都转输过去。不过除此以外。萧景琰没有敢做出任何其他的举动,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梅长苏低了头,胸口微微起伏了片刻,却还是轻轻挣开了他地攥握,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抿着,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步履缓慢而飘浮地向门外走去。萧景琰单手止住正要跟上去的蒙挚,垂了眸,静静立在原地。梅长苏的步子并不快,他明明只要加快几步追上去,就可以拉住那个人,就可以确认那个最好的朋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可是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站在那里,就算心中已经痛到麻木,也不能再向前一步。
低头怔怔地看着脚下打磨精致的白玉阶,萧景琰突然觉得是在踏着挚友咬牙支撑的背脊,他的眼中忽而蔓上一丝血色,面沉似水,眸中渐渐只剩下刀锋一般冷酷的厉芒,一开口,声音里也透着一股以前很少出现的狠劲。
“言侯,纪王叔,本宫有件大事要说。”
两人正位置稍远,没有听清萧景琰的两声呼唤,正低声交流着揣测事情的始末。忽闻此言皆是一怔,言侯的眸光却忽然也慢慢清明,然后渐渐爬上一丝近乎疯狂的灼灼烈芒。
“这件事,本宫早已下定决心,非做不可,景琰——惟愿二位长辈出手相助。”
“但有所能。”言侯慢慢地开口,似乎回到了当年那个一人一节出使,单手扭转乾坤的凛冽时光,“固所愿也。”
“好。”萧景琰咬了咬牙,他的肩背如枪般笔直锋利,语调冷冽而又坚定地开口,“本宫……要推翻十三年前的赤焰逆案,重审、重判,明诏天下,洗雪皇长兄与林氏身上的污名。不达此目的,决不罢休!”
他的语调不高,语义却无比凛冽锋锐。言侯定定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英姿飞扬的皇长子。一样挺拔的姿态,一样清俊的面庞,一样冷傲倔强的表情,和那双如同燃烧着雄雄火焰般的激烈的眼睛。那一夜,景禹——也是带着这样凛冽决然的气势,对不顾一切闯进狱中的他一字一顿地开口:“祁王府可灭,赤焰军魂不死。待到冤案昭雪之日,请言侯——带景琰,在我坟上洒三杯烈酒。”
“不愧是赤焰……”言侯喃喃着,忽而大笑起来,猛地摔了手中的杯子,“痛快!人同此心——人同此心!此心仍在,此血尚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