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了那种情况……至少，请你让我完整地死去。”
她只留给他一个侧脸，双手不安地握着天台的栏杆。叶清墨只是把手臂搭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她，隔着厚厚的白大褂都能感到阵阵寒意侵入骨髓。她的双手在触碰到那炙热的金属的时候，又有多痛，她有是怎样才能挥动起那把武器的？
浅野喋看向几十米以下的地方，竟一下子看不到底。她选择闭上眼睛，但眩晕感在那片她自己带来的黑暗中反而更加强烈。她叹息着滑落在天台的平面上，而那人仍只是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想作为慰籍告诉她。
少女知道，她在向他要求一些她永远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幸福？尊严？归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些零碎而杂乱的情感，从她做出那个决定以来，她就必须把自己一点点分离重组。她是谁？她又牺牲了什么？
其实对于她来说，只要记得他们美好而不切实际的理想就好。他们曾经想以血肉之躯书写神话。那至少是一段他们共同的回忆，是不分你我的极乐。结果，这种心意相通的联系让叶清墨想当然地认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默默地听她把溢出的痛苦诉说出来便足矣。
“喋。”
这个晚上的第一次，他在浅野喋的指缝间依稀感受到她投射过来的目光。叶清墨把她拥入怀中，坐在平台中央看着星星，少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清墨？”
把叶清墨拉回现实的薄荷香气中掺着淡淡的柠檬甜味。浅野喋在实验室的另一边凝视着他，他也仍是维持着趴在桌上的慵懒姿势。
“你刚才好像在叫我，所以我以为你有什么事情。”意识到叶清墨的呼唤只是不经意的呓语，浅野喋眼神黯淡下来，偏又故作冷淡地转过头去。叶清墨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的是键盘毫无间隙的敲击声。
纵然他们在并肩作战的激情中变得能够忽略的感情，已经无法评价，他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去梦到她，梦到她的另一种、或许更幸福的可能性。
男子那忘我地想着心事的样子开始让女子有些不安。“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浅野喋在说这话的时候，倒没想停下手中的工作，“你真的很累的话就继续睡吧，我晚上再写也来得及。”
“那样我也没法真的回去啊，除非现在的你能带上我一起离开的话。”叶清墨的脸埋在双臂之中，话语传达到浅野喋耳中的时候是含糊不清的。
浅野喋停住了：“你很少梦到以前的事情呢。”
“因为我这次面对的是一件梦也改变不了的事情。”他想，要是在以前他能让她再多笑笑就好了。
“可你对我的一举一动，都是造成如今的现实的齿轮。而作为肆意玩弄过去的代价，你连对未来的展望都会被限制住，偏偏你却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在虚妄中做徒劳的逃避。你看——你不就是这样虚伪、自以为是吗？”她不忍看他停滞住的双眼，却还是一遍遍把他的面容烙刻下来：“对不起，对你的赦免太过危险了。”
“是啊，我明明还可以做到更多，而不仅是让你活下去。”
“那么，很遗憾，我现在正在死亡之中，而你同时也是凶手之一。”
浅野喋不再说话，盯着略显刺眼的屏幕。在这空白的时间中，大脑的眩晕和左眼的肿胀才有机会去刺激她麻木而疲惫的感官。实验室内暗得像被一层厚厚的灰尘笼罩，屏幕的冷光给她的皮肤镀上一层更加惨白的轮廓。
“抱歉，明明是我说要来陪你工作的……”叶清墨去开了灯，趁机坐到浅野喋面前的实验桌上。从这个位置可以更好地看清她的脸。
“放心啦，我最近已经有在听你话好好调整作息了，所以没——”她的话语被突然涌上的烦躁情感打断，手指用力地摁住自己的额头。叶清墨帮她合上笔记本电脑，轻轻揉着她的肩膀：“你的手……能保住真是个奇迹。”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让你回到你原本那个完整的身体了……”
“……我给你留下了一些很沉重的回忆呢。”浅野喋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幸好你也只能做到现在这种地步，至少我能感受到你一半的痛苦……你啊，对你自己的情况倒一筹莫展。”
“而如果你没遇到我，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一定会因为我的理想而遇见你的，所以，请救救我。”
“嗯。”
20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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