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第一束阳光穿过云间之时,天穹会变得薄而透明。受眷顾者,有缘便能在此窥见神明。”
黎佑伫立在教堂正中,穹庐圆顶的彩色玻璃暗淡无光,如骨节般的纹路沿着方柱节节攀升,向着高窗。
象征主教御座的半圆顶饰朝着圣城耶路撒冷的方向,唱经席昏暗一片,半月楣上雕刻着《圣经》的故事。
整个教堂没有一丝光亮。
黎佑一身黑色的coppley西装,胸口放了一枝沾着露水的玫瑰,他就这样定定的望着东面的那片玫瑰花窗,直到第一束阳光洒落人间。
那束光穿过花窗,将唱经席染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黎佑自身后黑暗中走出,身上阴郁寒冷的味道在一息之间揉碎化开。
他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不住的勾起一丝笑意,额前的碎发扬起,黎佑抽出胸前那枝等候许久的玫瑰,缓缓单膝下跪。
那是神迹。
也是神明。
是受眷者的缘。
是荒芜世界的新意。
是他穷极几生,都无法割舍的信仰。
“我唯一的信徒。”
神明这样说道。
那声音非但失去了应有的暖阳气息,反倒是低哑的,阴沉的,像极了久驱不散的阴雨,又带了一丝阴邪的意味。
黎佑抬首,对上神明那同样毫无温度的眼眸,笑的肆意:“您有什么吩咐?”
天光已明,穹顶的彩色玻璃瞬间被照亮,打下一层温和清亮的神圣的光芒。
半月楣上的圣主与魔鬼从黑暗中脱离,使徒站在圣主身旁,圣主将罪者审判,屈者得还。
整个教堂充满神圣的气息,神明身上的圣光褪去,他从黎佑手中接过那枝玫瑰,眉睫的阴影打在脸上。
他俯视着黎佑。
“你记起了么?”
“尽管如此,你还是选择相信么?”
“我唯一的……信徒?”
黎佑顿了顿,没有言语。
神明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他扯下玫瑰的花瓣,在手中揉碎,然后松开了手。
花瓣洋洋洒洒,落了黎佑一身。
黎佑抬起头来,用舌尖轻轻接住了从鼻尖滑下的殷红,卷进了舌腹。
“毋庸置疑,邪神大人”
“我将是你唯一的信徒……哦,或者说,洛基大人。”
洛基笑意浅淡了些,微微捎带了些寒意:
“看来灵魂依旧没有变。”
说到这,他像是惆怅般的叹了口气:
“说来也是,我一介邪神哪里会有多余的信徒”
“是啊,”
黎佑随声附和,起初那副虔诚又急切的模样好像已经同方才那些花瓣一样被揉碎了:
“毕竟是引起诸神黄昏的罪人,您说呢?”
洛基微微一怔,反而畅快的笑了。
黎佑站起身来,望见了他眼中的暗潮涡旋,并没有在多说什么。
洛基从容的坐在御座上,黑色的袍脚着地,他支起双手,对望黎佑:
“我记得……第一世遇着我的时候,你还不是个合格的信徒?”
黎佑转过身,看着楣石《圣经》里的魔鬼:
“我现在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
半响,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个伏跪的被审判的罪人上:“洛基大人,您知道的。”
阿萨神族的每位神邸,都有自己的圣殿与信徒。
洛基是巨人法布提和劳菲的孩子,他也是这样的神邸神明,但他的生性狡诈害了他。
洛基也确实如此。
他剪断过希芙的金发,又将其复原。
携助夏基掳走伊登,又将他救回。
但他杀了奥丁和弗丽嘉的儿子巴德尔,众神将他逐出了金宫。
但不得不说,洛基仍是智慧之神,反则他也无法实施对众神的恶作剧。
奥丁的永恒之枪冈格尼尔和聚金指环德罗普尼尔等,也都是洛基恶作剧后对于众神的补偿。
若说剪头发劫人等恶作剧为无心之恶,不必患得患失,那他引起了诸神的黄昏便是无可饶恕的罪,因此被视为恶神也无可厚非。
信徒不会信奉恶神,一个引起大乱子,还不能为人们带来些什么的恶神。
洛基没了信徒,而一个邪神恶神想要保持神性,就需要吃掉一个信徒的全部。
他的身体、心脏、情感、信仰、希望、运气。
他的一切。
于是黎佑出现了。
他是一个出乎洛基意料之外的存在。
不得不承认,黎佑拥有和洛基一样的狡猾与奸诈,也因此他诓住了洛基,第一次只吃掉了他的情感。
自此洛基每百年都要降临人间,来吃掉他的一样东西。
如果说黎佑这样做的只是为了他的神明,大抵谁也不会相信,洛基也同样,他也一直知道,黎佑有更大的野心与用意。
第六百年。
黎佑只剩下了信仰。
对邪神无止无休的无法割舍的荒唐信仰。
同时,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
他骗了他的神明,强把他拉进人间六百年,只为献祭自己的一切。
也兴许是为了多看一眼。
洛基可没想那么多,虽然他有对这个信徒无限的怀疑与警惕,但他并不想错失这个唯一的信徒。
保住了神性。
也依旧是神明。
神明可以做很多事。
他还要去看看斯莱普尼斯,从苏尔特尔的妻子那里取回莱尔汀。
“你只剩下信仰了”
“废话并不能改变你的死亡”
洛基忽的有些烦躁:
“现在的你只是一具空壳。”
黎佑眨眨眼睛:“信仰驱使我做出一切的情感与决定,您并不能妄下定论。”
“你的信仰也马上要消失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