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这里大概就是埃特勒塔的海吧？”

　　翼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从睡梦中睁眼。我坐起身来，望向翼君。翼君像以前一样坐在我身边，目光遥望着海面。似乎是察觉到了我醒过来，翼君转过头来，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对我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葵。”

　　“晚上好。”我回应道，“今天晚上也来了呢，翼君。”

　　“我一直在啊，每时每刻都陪着你呢。”翼君说。他的目光重新移回海面：“葵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呢，这里……一定就是埃特勒塔吧。”

　　“是啊，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我点点头，指向远方一栋红砖的二楼小洋房，“那里就是我家，院前种了一棵樱花树的那个。樱花树是爸爸种的，春天我们一家人会在树下赏花。”

　　“一定开得很漂亮吧，春天的时候。”翼君也望向我手指的方向。

　　“我们去看看吧。”我拉起翼君的手，往与海反方向的、我的小家走去。

　　打开既熟悉又陌生的门，我朝内喊了一句：“maman？”

　　屋内当然没有人在。宁静笼罩着这一切。

　　“我们进去吧。”我邀请翼君进入客厅。打开灯，富有诺曼底风情的家具摆设都似乎在欢迎我们到来一样，在微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温柔的光芒。

　　“……原来小时候的葵住在这样的地方啊。”翼君环顾四周，“嗯，至少比我家漂亮。不管是建筑风格还是家具风格，都和我家截然不同。”

　　“翼君的家是什么样的呢？”我问。

　　“这个嘛……”翼君手托下巴沉思了起来，“如果我说我忘记了，你绝对不会相信的，对吧？”

　　“是的，因为翼君什么都记得。”我回答。

　　“但是很遗憾，唯独这一点我想不起来。”翼君露出惋惜的表情，“只记得是一栋很普通的和式小屋，但我仅在两三岁以前在里面住过。”

　　“为什么？”我问。

　　“因为啊……”翼君又露出了令我痛彻心扉的孤寂、哀伤的表情，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因为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意外去世了。”

　　“啊……”我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我硬生生地挤出了一句话：

　　“对不起，翼君。”

　　“为什么？为什么葵要道歉？”翼君惊讶地回过头，低下头来看着我。

　　“因为我伤害了翼君。我不该带翼君来我家，让翼君回忆起这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真的很对不起，翼君。”我低下头道歉，泪水在发红的眼眶里打转。

　　一双温柔的手抚摸了几下我的头发。在泪水划过脸颊的瞬间，我抬起了头。在被泪水模糊掉的双眼前，我望见了翼君的笑脸。那不是刚才那张被哀伤淹没的笑容，而是那熟悉的温柔得令人心痛的笑颜。他俯下身子，拭去了我眼中还未流出的泪水：“哭相真丑。”

　　接着，翼君向我伸出手来：“我们去看樱花吧，庭院里的樱花刚刚开了呢。”

　　“嗯。”我握住翼君的手。翼君牵着我，缓缓走到院前。粉红色的樱花绽放在盛夏晴朗的夜空之中，却没有丝毫不协调感。紧接着，不知何处响起了烟花绽开的声音，我们同时抬头看，大朵大朵的烟花释放在夜空中，照亮了这个世界。突然响起了喧哗声，眼前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穿着浴衣的人，正抬头观赏烟花，并大声喝彩着。

　　“喂，葵，翼！”一个女孩的声音自门前响起。那个梳着双马尾、身着浴衣的少女，正在我家的大门前，一脸不高兴地招呼我们：“去玩啦，别傻愣愣的。”

　　“初美……”我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虽然很不喜欢你，但我还是要邀请你的。”初美说，然后绽开笑颜，“葵，翼，我们一起去玩吧，去逛庙会！”她的微笑被烟花照亮，十分可爱。

　　“等一下，我也去！”家门忽然被打开，表哥劳伦斯冲出来。他的身后跟着爸爸妈妈，两个人都很温柔的微笑着，说：“要好好地玩哦。”

　　妈妈转向我：“路上小心，黛西。”

　　“……我出门了，妈妈、爸爸。”我回答道。

　　“走吧。”翼君拉起我的手，向已经走远的初美和劳伦斯走去。我回过头去，在家门口朝我挥手微笑的妈妈、爸爸的身影被烟火照亮，就犹如点亮了幸福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