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竹不悦看他,不喜欢他说这种话。然太子偏头想了下,放下书卷,“这些话,是你阿父写信说与你的吗?你们也开始讨论那个位子的事了?看来我父皇,身体恐怕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太子自有长安的情报网,但毕竟他常年在平陵,消息阻隔,许多事情知道的也只是一知半解。但苏家就落户长安,苏将军看到的东西,必然比他这位公子要多很多。太子对苏若竹一笑,很诚心地说,“真的,让你阿父别在我身上抱有希望了。我不争那个位子,这是真话。毕竟我了解自己的身体,你也说我心狠,那就应该知道我不会为了一个国家的命运,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去。”
苏若竹喃声,“可是大楚风雨招摇,问题总会大爆发。这该怎么办?”
太子漫不经心,“国之将死,能人辈出。我又操什么心?”
他们夫妻二人说的话,放到外头,便是大逆不道。但关上门帘,太子不在意大楚走向什么路,苏若竹却很在意。苏若竹比她夫君更有忧国忧民的一颗心,即使她夫君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子,她只是他的太子妃而已。
不提此事,车队进了城后,在大道上停下,兵分几路。太子夫妻回京,自有属官小吏打扫好了府邸,迎接太子夫妻。而他们在府上稍微缓口气,跟宫中递了牌子后,又会直接进未央宫去给几个贵人请安。东一个西一个,苏家这一派的人,排下来,得好几日后才有时间见面。
楚涵冰也与他们告了别。
楚家也是长安有名的名门,只不过现在举家搬去了岭南。虽则如此,长安仍有楚家的旧宅,仍有少数族人落户长安。到了自家家门前,楚涵冰自然要回家去了。
统共剩下的,就是苏家二小姐,并会稽李家的两位年少郎君。
苏若兰已经无心想其他的事,到了长安,到了她熟悉的地盘,她才归心似箭。想着家中等候的亲人,便禁不住时时催促车夫快一些。虽然知道她私自离京,阿父肯定要生她的气。但是一切无损她想见阿父的心。
苏若兰从小到大,离家出走也就这么一回。
她自觉自己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只想回家,向阿父哭诉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走上官寺的大道,又行了几程,一路人终于到了苏府邸前,苏若兰先一马当先地跳下马车。等李江与李晔安排仆人搬运贵重礼品时,一回头,发现苏若兰的马车已经空了。苏若兰到了自己的家,熟门熟路,也不跟他们打招呼,先去找自己想见的人了。
李家两位小郎君则是恭恭敬敬地在管事的领引下,先去前厅见过苏将军。
到前厅时,二人进去,竟看到一方竹木曲几后,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等着他们。进去时,锦绣为帷、四面卷起,中年人的身后壁画龙虎相争,屏风又以虎皮为材质。整个厅中一扫之下,摆设古拙浑厚,俱是玄重黑色。站在门口,便觉一阵虎将神威的军旅气势扑面而来。
李江扫一眼,便觉中年人身前的曲几雅致小巧,还有氆毯上的云纹,与厅中让人望之生畏的风格很不一样。
他低头思忖片刻,便了然:前厅布置是按照苏将军的喜好来的。这方曲几和地上的氆毯,却是苏若兰的喜爱。
这苏家倒也有意思。
李三郎李晔正垂手持礼,恭敬地让仆人递上去卷云纹朱绘的漆函,交与上方的男主人公。少年郎君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紧紧绷着,笑容进退有度中,又透着几分紧张。他都不敢正眼去看这位将军——厅中威严沉重的气势,将少年郎压得很低,他唯恐自己一言一行出了错,给李家丢了脸。
李晔想到还在家时,长辈们让他跟二哥一起去长安交际。李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会稽的地盘。他兴奋不已,便去问父亲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他父亲对于他能代表李家去长安、肩负会稽使命一事,与有荣焉。但说到长安的人物,他父亲心有戚戚,纠结半晌后道,“拜完了苏家长辈后,就是你大伯母那一辈的人了。你的那些表舅舅们,现在常年待在长安的,就苏将军一位。为父多年前倒是见过他,其人性格强势,说一不二。我儿能少招惹他,便是最好。”
李晔又向大伯父请教。
碰上他大伯父正好在吩咐李二郎出行的注意事件。说到曲周侯,李郡守比李二郎的父亲放得开多了,随意道,“他那个人不好打交道,你们随便吧。投不投他缘的,你们见机行事吧。”
说了等于没说。
而现在,他们正面对这位据说很不好说话的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