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恬很清楚,自己对身边人的所作所为终究会自食恶果,她自私,冲动,在内心深处早已破罐子破摔,认定自己的美好人生没了势头,更加不想妄谈什么实际的未来。
简单的举个例子,会从这个医院里走出去的,有几个人能彻底断掉药物,摆脱药物带来的强烈副作用和疲惫感之后,不再被现实压垮继续回到这里来的。自杀行为在正常人眼里是不可理解,可到了他们这私下反倒成了解脱的证明。
不用哭泣了,不用憎恨了,不再感受到痛苦和空虚,不再依赖任何带来感觉的人和事,没有强烈的情绪落差,对未来没有期许,也就意味着在此时此刻,她可以放下自己的担忧,做什么事,成什么人。
许恬感激男友曾经的不离不弃,她现在只觉得他在走一条对自己未来影响恶劣的路,她在犯病时伤的最深的无非是最亲近自己的那些人,越是亲近,越是会感受到许恬她的凌冽和心狠,所以她都不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了,说了千万遍的求求你们放下自己之后也不会固执了,这招致的反作用力甚至比她想将他们挽留在身边还要强百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偶尔会翻看男友的聊天对象和痕迹,她心中的大石随着他和异性聊天的次数增多而渐渐感觉轻松。最亲的家人看望她的次数也不再频繁。真的……许恬觉得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如果真有错,那也只能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全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想出保全之策,才导致的恶果累累。
这就导致许恬不得不面临起另外一个问题:她的空虚和消遣,都该由什么去解决?
寻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勇敢,也觉得无论自己的哪一处缺点都能让自己生出反感的情绪,这种情绪掐捏着强烈的自卑感,让他不敢在别人抬起头来。
寻心里很清楚,如果有什么是在别人面前一定可以轻松完成的——那一定是退缩。面对挑衅,沉默不语,路见不平,双眼失明。这四面八方来的压力,每天都嗡嗡的化做声音在脑子盘旋,只有入睡才能得以缓解。
“我马上就到了~”
意识模糊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一些影像……这些影像让他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寻本能的将它当做梦境,毕竟人在睡眠时会进入梦境,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唯一让他疑惑的是这些梦境的逻辑性都非常的严谨,仿佛他亲身经历一般,面对的人问答也不存在匪夷所思。
梦里的唐韵头戴白色鸭舌帽,一头微卷长发垂到双肩。微卷发是她对约会进行的稍微精致的打扮,既不会令其失去属于此年龄段的少女气息,亦不会让她显得过于成熟。橘黄色卫衣套在身上,袖子一节被她白皙的手指摁在掌心,身下是蓝白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帆布鞋将她的活力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出色的样貌在人群中略微显眼,不少暗下的目光都在打量着她,而她在这些目光下显得坦然自若,这是她自信的表现。
跟寻约好了这个时间在咖啡店相见,她手指迅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屏幕键盘,内心充满着期待和欢悦,即使他们在学校见面的时间并不会少,她始终愿意和他呆在一块,她觉得和他之间的契合度无疑是最佳的,拥有着共同话题,彼此三观也在同一线上。没有其他年少之人的轻浮,主因可能是她要比他年长 3 岁,而他无父无母令他更加体贴和细微,导致两人的心理年龄的天枰不会一高一低。
家庭条件的不匹配,是她在彼此之间能找到的唯一遗憾了,她是中产家庭中的孩子,即使不算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大,也远非寻一个被亲戚朋友互相收养着长大的条件所能比肩的。她和他之间的条件差并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点头接受就可以弥补的,朋友或许会送上祝福,觉得两情相悦的人在生活上不会遭遇过于困难的阻挠。她没敢跟父母提起过自己交上的这个男友,不论是学业上还是家庭条件上他们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她对这个结果是毋容置疑的。
去咖啡店消费,这一笔消费对于对方来说可能是不小的负担,平时他都是依靠兼职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用,钱包并不富裕,而每次约会都让自己花钱结账的话,对于一个男性来说,是极其伤他的自尊心的,对于两人关系发展也并不好。她也不是没有起过轮流买单的心思,但碍于自己和寻的消费观念始终有所区别,这种状况是不可能允许一直持续下去的……而他们之间想要解决根因的经济能力问题,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且现在网络讯息发达,一些比较负面的故事她也是有所听闻的:某情侣因为彼此经济条件的不对等,女方为了不让对方为难,每次都主动掏钱付款,久而久之导致男方在思维上认同自己经济实力不如对方,对方主动付款是应该的,甚至蹬鼻子上脸,自己的钱只花在游戏上,并且出了轨。这让她不得不谨慎地思考和行事,哪怕对方在作风上并不是这样的人,人性的劣根性是不得不去提防的。
红灯转绿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分钟,她则是双手抱胸,指腹有节奏地在卫衣上敲击,这是她的习惯,几乎每个人在等待时都会表现出自己的习惯动作,她则是敲击衣服和不停地亮起手机屏幕和息屏。
如果不是现在的时间点处于高峰期,她肯定会选择打车过去,而不是与人潮相拥,呆在人群中令她觉得不自在,这点与寻相同,所以寻在大多时候会选择打车出行,公交和地铁都不会在他的选择范围内。寻说,如果能让自己出行便利,花费时间和金钱两者之间,他会选择后者。也是这一原因导致他的钱包,一直并不那么富裕,在恰好解决温饱上徘徊,有时剩下了多余的钱,他会选择为唐韵购置一些小饰品或去某地方消费一次。而正是因由这些随性的行为,导致寻的存款接近为零。
寻的消费观在唐韵眼里是可取的,毕竟出身中产阶级的她,大多时候都是如此,只是相较而言他和她的区别是他需要付出自己的劳动力来获取金钱。
在穿过人行道,往左手边走三分钟,就到了美食街,街上多的是招揽客人的全职员工,随处可见的人手里拿着串烧的小吃美食,寻也在类似的地方工作,她曾多次提议让他去学习某些技能,可他的回复是他在温饱线徘徊着,底层人民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压榨用来赚取生活费用当作开支的。学习技能是需要资金支持的,能保证自己在学习期间不用被其他事情分神,这才是有效的学习方法,并不是否认人在高压状态下无法进行学习,只是顾此失彼的道理寻在多年的打工生涯中早已明白透彻。
美食街尽头的是寻在等待许恬的咖啡店,在在透过窗户能看到在里面的摆置和风格,木制的桌子,天花板上悬挂着许多简约风的吊灯,颜色是现代的高级灰,靠墙的是一个个摆满书籍的书架,寻第一次来咖啡店消费的时候,就遗憾书架上的书籍都是摆设,这也是许恬的遗憾,书架上摆放真实书籍的咖啡店并非没有,只是店家为了节约成本,多数书籍都选择了没有内容的装饰物。
她从外面没有观察到寻的位置,于是进入咖啡店内环视了一圈,找到了那个全身着黑的寻,他的衣着一般都会选择红或者黑,卫衣,宽松的牛仔外套,口袋设计的工裤,发型没有选择定型打理,他说黑红是耐脏的颜色,而且百搭。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点了一杯热咖啡,一只手在刷着手机,偶尔扫视一下四周,目光与唐韵对上之后,他微微抬头,示意自己就在这里。在唐韵的认知里,他在现实生活中是个沉默寡言者,一般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除了对任何人都有的礼貌式微笑。
“起来。我要坐里面。”
唐韵到了他面前,主动开口,她认为情侣之间接触的距离不应该相隔太远,她不坐在寻对面的原因是:寻总会不自觉地盯着她的脸看的入神。而选择坐在他身边,是因为安全感,他们之间需要隔开,不能面对面的进行交流,这会让他们彼此感到不适,更多原因是他们习惯了用手机软件进行交流,他们眼里文字似乎比语言更有冲击力,更能让他们感受到彼此的重要性。
一路上过于易碎的思考令唐韵略感疲惫,所以在坐下后就蜷缩做一团……把头埋递,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她撇了一眼发现寻面前啃了一半的三文治,心青更加低迷,她知道寻喜欢这种简洁的食品,像非三明治专卖的地方的三文治一般营养价值不高,这就让她联想到他是不是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兼职打工,无奈压榨自己的睡眠和饮食,他在将来会为不爱惜身体付出代价的。
这种时候她总会轻轻地问道:“寻觉得重要的人和事都有哪些?”
唐韵不得不怀疑,一个不爱惜自己的人有什么能力去爱惜身边的人和事,他的世界无疑是没有色彩的,这就意味着,自己可能不是渲染他这个世界的调剂,他过往说过的爱惜自己的话,极有可能是假的。
“唔,重要的人除了你之外是没有了,至于事,我想还是当做隐私吧。”
他又啃了两口三文治,嘴里有些含糊不清,没有神情,此时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踩进雷区,他根本不会想到有时候只是随口接上的一句话语,就会导致异性的对方胡思乱想。
“你需要饮食均衡,三明治是很方便没错,但这个时候的你更需要营养。”
“你知道的,我不大想在家里多呆,那会让我感到非常不适,我只是个外人。”
寻的反驳总是不留余地,他要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行事,就意味着他不能够完全顾及唐韵的心情,处事也好,生活也好,八面玲珑的他不是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有缺点。
唐韵只好住嘴,这样无意义的纠缠只会打消两人相处的不多的乐趣,脑子转了一会儿,又弱弱地接了一句:“我不过是不想看你过的这样疲惫而已。”
“我在尽力了,但许多事情由不得我。”
寻没有对抗现实的实力,他放下手中马上要吃完的三明治,摊了摊手,心里逐渐烦躁。
“我们可以逃的,远离那些不看好我们的人,去到更远的地方。”
和寻不同,唐韵的思维永远在他的对立面,一个在做没有意义的抵抗,一个认为生而自由,无拘无束,没有什么做不到。
“我自己一个人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寻提起自己的艰难,试图阻止她进一步的想法。
“我也可以照顾自己啊。”
唐韵想说她自己也是个可以独立的人。
“那不一样。”
寻很直接的摇头。他不能将生活的责任独自分开,区分出来她或者是他独立的一部分,这显然是自私和不显示的,并且这样相处的生活不会持续很久,两人就对面临分离的结局。再者,哪怕他真有勇气和她逃跑,他们的目的地该在哪里,在现代天眼系统下,他们又能强撑几日能不被家人寻回。可寻没有向她解释这其中的缘由,只是抿紧嘴唇,不敢面对她的言语。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我看你也没什么学习的心思,为什么不找机会安排一点乐趣?反正我已经觉得要闷死了。”
唐韵的声音很悦耳,虽然语气间藏着傲气,这并不影响寻为她贴上呆萌的标签。对比的对象如果是寻自己的话,那唐韵确实是个活力十足的存在,活跃气氛的不二选择。
寻还在因为刚从梦中醒来,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伸手就往声源处抓去,同时抓了个空,喃喃道:“我逐渐想不起来你要对我说些什么了,对我抱有期待?请不要在我身边还沉默不语。我的猜忌会让我的思绪变得暴躁。”
“哈?!”
这次寻是清醒了过来,看到了唐韵目瞪口呆的样子,尴尬地咳嗽一声,撇开头问她:“那个女生后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在学校里聚众闹事,倒也不会被严重处分,不过我看那个男的怕是不肯罢休。”
“这……那我们得通知她吧。”
“等等。为什么让你帮我却没有这么热心,反倒对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
寻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自以为是的梦里醒来,脑中安排他和自己的对话,想做什么,都不过是按照他脑中的剧本走。
唐韵离开他的一定范围之后,自然是一切回归本质,一片虚无,只是在虚无中让寻心念的那个角色,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