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论方如意如何阻止，老太太如何劝解都无法阻止易安想要进宫的决心。她自知此去生死难料，但是能换得舅父性命，也是值得的。

“你可知，那宫里是什么地方啊，那里吃人不吐骨头，你去了，你去了若是有个好歹，叫我以后去了阎罗殿如何向你母亲交待。”

“我若不去难道就看着舅父在牢中受苦吗，明明能保他的法子就在眼前。”

“若是你舅父知道了，他怎的安心。他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为了性命拿自己的外甥女去换。”

“那就不让他知道，就只当，只当，聂府没有我这个人吧！”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就落在易安的脸上当时就红了。易安也不哭，只是把头在地上磕的噔噔作响，只一息的功夫，额头就青了。方如意心疼，赶忙抱住易安不让她再有动作，

“我的儿，你这是何苦啊！”

话还未说完，就伏在易安剪头苦了出来。到此时方如意已经是心力交瘁，这几日先是主君被下狱，外甥女要进宫，她是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还禁了足。可这姑娘简直是石头做的，油盐不进，一禁足连饭也不吃了，整日整日的绝食。她身边无有儿女傍身，阖府上下只有易安这一个可心人儿陪着她。她二人虽不是骨肉情深，却胜似。现下她要进宫，要去那等腌臜地，岂不是在她心头上剜肉嘛。如今，方如意只盼着老太太，希望她能说几句，劝得这犟牛一样的姑娘能够回心转意。

聂老太太如何不知易安心中所想，她不愿易安进宫，可她又有什么办法。这姑娘自从知道他舅父被下了大狱，就铁了心要进宫，前几日禁足绝食，要不是底下人来报，她怕是不仅要失了儿子，也没了孙女。她深知那宫里的国师，不过是披了人皮的畜生，连妖气都掩不了的低阶妖孽。若不是她年少自负，修为被废，现如今哪里还轮得到这等妖孽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你既心中有了打算，我说什么还有什么关系嘛。”老太太走到易安跟前，轻轻摸着她的发顶，几年前易安刚失了母亲睡不着，她就是这样哄着她，“只是，且不论宫中如何，单是那国师，就是要人命的。前些年打着长生之术的幌子，害了多少人。说的是每年四百多孩子，可是又有几人活着呀，你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哪里是凶多吉少，分明就是有去无回，那些孩子送国师府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有的只是这两年每日不断的呈给圣上的丹药，那些孩子去了哪，一想便知。不是没人想要杀了国师，可往往还没动作，就被告了密，最终都落得个身死不明。那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妖啊！

“母亲，母亲不能让她去呀！”方如意闻得老太太的话，一头拾起来，拽住老太太的衣摆死死央求，“那国师分明就是妖孽，易安去了哪里还能有活路，您让她去不是把它往火坑里推嘛。”

再多的央求又有何用，那得妖孽虽说品阶不高，但胜在能蛊惑人心，易安去与不去哪里使他们能做得了主的。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易安将床底一直放着的红木盒子拿了出来，借着房里微弱的灯光，仔细的端详着盒子里并排放着的两个彩泥塑的娃娃。这两个娃娃一男一女，不似一般的泥塑娃娃看着白胖富态，男的那个穿着简单的僧衣留着长发，一手执佛经，一手拿佛珠。而女娃娃则是粉色的衣裙，较之男娃娃要显得胖一些，小一些，脖子上挂着一个长命锁。

“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原是春茶看着房内灯火未熄，想是易安还未睡，便想着来瞧瞧。一看见易安桌子上的两个娃娃，她心下叹口气，终是有缘无分啊。这位和尚打扮的公子也不知是何方人物，竟叫他们姑娘念了这么多年。

“春茶，我吩咐你件事。”易安将两个娃娃放回了盒子里，“我妆奁里有几封信，待到月末你便寄一封到临安的无悲寺，算算时间，下月初十也就到了。不知他这么多年过得如何？”

“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好。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这封寄出去，我怕还是……”

原来这信是每月一封，只是信那头的人从不回信，渐渐也就成了半年一封，一年一封。易安心中苦涩，本就是少时相遇，起初自己是真心想着他，后来易安只是觉得往年的旧人旧事，唯有他还在，可惜除了那串佛珠，半点消息也无。

“本就是个念想，若是依旧没有消息，后面也就不必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