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许光耀的嘴角不自觉地挑起一个迷人的弧度。他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不敢置信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抚摸自己的脸。
这是笑吗？
他已经多久没笑过了？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又不是第一次完成任务站在这里，为什么之前没有笑，偏偏是这时候笑了？
他想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却又不愿去思索。在解决任务目标后，他隐约间感受到一丝揪心的痛楚。
那个男孩在痛苦嘶吼的时候，他也有一股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他很不解，为什么他会产生这种情绪？以及那两个人，为什么在看到他后会笑？
最后就是那个怀表了，怀表中的四个人应该就是目标一家人。为什么那个人要把怀表给他？为什么他看到那张照片时会那般的不适，会感到发自内心的痛苦？
以及照片中最后的那一个人，那名哥哥。
看起来是个男子汉，在这种时刻为什么没有出现，是畏惧了吗？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会站在家人的前方，保护他们，直到战死。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洞顶。眼角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湿润了，有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串联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么一丝微笑，就这么看着洞顶。
洞顶很黑，篝火的光芒无法驱逐上方的黑暗。黑漆漆的，实在没什么可以看的。但他还是看着洞顶。
奔跑中的双头孩童停下了脚步，两个脑袋、四只眼睛盯着他，一言不发的，就这么看着他。
终于，可能是受不了这氛围，其中一个脑袋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许叔叔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哭了，是谁欺负了他让他伤心了吗？”
“许叔叔可是A级，很厉害的人呢。怎么可能被人欺负，而且你看，他在笑呢。”
另一个脑袋快速地回答。
接着又陷入了沉默，对于还年幼的他们来说，许光耀此时的表现太难理解了。
其实，许光耀自己也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至于为什么看洞顶？他也不知道，但这样能让他感到一丝轻松。自从杀了那两人之后，他的心头就变得无比沉重，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只有此时抬头仰望洞顶的举动，能让他感受到那一丝轻松。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久等了，光耀先生。首领请您进去，这次的任务提交在七层。”褐发女子去而复返。
显然通报好了，而且首领也有空闲的时间来接待他。
“嗯，麻烦你了。”擦了把眼泪，许光耀微微颔首，大步踏进了高塔。
“要感谢人家的话可以请人家吃饭哦，光耀先生！人家叫丽塔！”看着许光耀远去的背影，丽塔大声的喊着。
“大姐姐原来喜欢许叔叔吗？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呢。”双头孩童在一旁笑出了声，他们一直在这里，见证了刚才的一幕。
“李想、李华你们两个小鬼，信不信我打你们的小屁屁。”丽塔头上青筋暴起，拳头紧紧握着，随时准备冲上前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略略略，你追不上。”李想、李华拍了拍他们共同的小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这两个孩子，意外的早熟呢。不过刚刚的光耀先生看着好帅啊！”松开拳头，丽塔叹了口气，接着有捂住了自己的脸泛起了花痴。
“第七层，心理辅导室吗。”
高塔内没有电梯，有的只是原始的木质阶梯。说起来，整个居住地都没有多少电气设备。
收容进化者并向进化者发布任务的居住地，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存在。在得到能够与联邦正面抗衡的能力之前，他们不能暴露。
之前的居住地就是因为存在大量电气设备从而被联邦发现并捣毁。只有部分人逃了出来，组建了这个居住地。
联邦有着特殊的仪器，能够捕捉设备运转时电子运动的痕迹，形成标记。依据标记，他们能够找到居住地。
为了避免惨剧的再次发生，现在的居住地已经找不到多少电气设备了。余下的，都是能在重要时刻挽救居住地的关键存在。
其中有一台，便在高塔第七层！
高塔之中，一层就是一个房间。抵达第七层后，许光耀推开了位于阶梯拐角的门。
心理辅导室的墙壁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扭曲的人脸、眼睛长在蹄子上的水牛、被群鼠扑食的野猫......
各式各样的图形，都在传递着一种相同的情绪，那就是不安，强烈的不安。
让自己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些图形，许光耀向着房间的中央走去。
那里有一台大型的仪器，从远处看就是个又大又圆的球，走近了看会发现是个眼睛的造型。一个脑袋明显比身体大的身影坐在这个眼睛的内部，看着许光耀慢慢走近。
“欢迎回来光耀，该说不愧是A级吗，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但你现在应该很累吧，需不需要休息？”眼睛内的身影发出了他的声音，有些苍老。
“感谢首领的关怀，属下不累。对于这次任务...”
“不累吗，那就劳烦你帮我把这东西联通一下电源好吗？”首领打断了许光耀的话，并示意他去将仪器的电源接通。
“为什么，现在并没有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啊？”许光耀很是不解。
“照做就是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刚刚是想说什么？做完我就回答你。”
“好。”
许光耀依照首领所言，将仪器的电源接通。随着电流的注入，仪器开始运转。酷似眼睛的仪器上对应眼皮的部分开始移动，就像正常人的眼睛一样开始眨动。
“光耀，走到我的面前。”
闻言，许光耀走到了仪器的正前方站定，被这巨大的眼睛盯着。
“说吧，你刚才没说完的是什么。”首领开口说道，同时在仪器内部快速操作。
“我就是想知道，这次任务为什么需要我去执行？只是杀掉两个普通人，派C级人员执行任务都显得奢侈。”
“这个啊，因为这个任务非你不可啊！”首领继续着手上的操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说出了这种极其敷衍的话语。
“那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那个怀表吧！”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许光耀加重了音量。
“因为你要执行这个任务啊。”依旧是这种敷衍的回答。
“还有你今天怎么了，语气这么重。有什么话一次性说清好了，真是的。”首领开始有些不解，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抱怨。
“我怎么了？为什么这个任务非我去不可？还有，为什么我杀了那两个人后会对此感到悲伤？”许光耀的语气越来越重，越来越激动。
“你回答我啊！”最后一句，甚至是喊出来的。声音之大连高塔外的丽塔都听清了。
“发生了什么？不是简单的交接一下任务吗？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在丽塔的印象中，许光耀一直板着张脸，说话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但因为他帅，所以丽塔和几个姐妹在私下里一直将他称作冰山男神。
但今天的冰山男神，不仅笑了、哭了，还发出了这种激动的喊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丽塔有些担心。
“这个啊。嘛，刚好准备工作完成了，我就回答一下你吧。”话音落下，首领停下了手中的操作，仪器的眼皮停止了眨动。
一种被锁定的感觉从心底浮起，视线中更是出现了一道血红的色彩，这代表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会死！”
危机感浮现，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被完全锁定了，逃不掉了。
“首先，为什么这个任务非你去不可，那是因为要杀的目标就是你的父母啊。”
“其次，你就算记忆被篡改，记不清自己的亲生父母了。但血脉间的联系并没有断开，当然会感到悲伤了。”
“你肯定会嘶吼着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吧，毕竟记忆被篡改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实。”
“因为我老了啊。”
刺耳的噪音响起，仪器像是眼珠的部分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首领的身躯。
巨大的脑袋被稚子般的身躯托起，脑袋上布满了黑色的老年斑与那一道道交错、堆叠在一起的皱纹一同昭示着这具身躯的衰老。
“你知道的吧。”
“这个居住地是我和我的妻子在50年前建立的，也就是上一个居住地被捣毁后的一年。”
首领不紧不慢的说着自己的话，在此期间许光耀动都不能动一下。被锁定的感觉依然存在，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死。
“我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这和你害死我的父母有什么关系。”许光耀手上青筋暴起，他很想狠狠一拳揍在首领的老脸上，但是他不能，会死的，死了就不可能报仇。
“怎么能说我害死你的父母呢？这可是你亲手杀的。你是不是在想着报仇？放心，你没机会的，当我讲完这一切，你也该上路了，在此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我缺少一个听众。”
首领的言语充满了戏谑，也带着份真诚。这些年下来，他确实缺少一个听众，一个能听完他内心独白的听众。
51年前
首领在当时还是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躯体的变异使得他有了个好脑子，能在居住地的科研部门工作。
当联邦的武装部队袭击居住地时，他在居住地外的一处小基地做一场实验，并没有被发现，侥幸的活了下来。
得知居住地被灭的消息，他崩溃了，失声痛哭，躺在街角等待死亡。居住地没了，这世界也就没了他的容身之地，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也就是在这时，他的妻子出现了。
当时还是个少女的霍珊发现了他，并把他秘密的带回了家。
霍家是个商人世家，在当时霍家的富有排的上全联邦前百。而霍珊则是霍家的小公主，霍家主的掌上明珠。
霍珊并没有因为他脑袋大身体小这一点歧视他，反而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霍珊。
终于在一天的清晨，他向霍珊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令他惊喜的是，霍珊也对他产生了感情。但是身份的巨大差异使得两人无法得到霍家主的承认。
于是两人私奔了。
在霍珊的帮助下，首领找到不少当初侥幸活下来的同胞，建立了现在这个居住地。
“霍珊一个富家小姐跟着我简直就是在受苦。”
“所以我在当时就发誓要用余生来回报她。”
“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从来都没有对我提过任何要求，直到临死的时候她说了句‘要是我们的孩子能继承你的衣钵，当上这个居住地的首领该多好啊！’。”
“我当然要满足她这唯一的愿望！”
“可是你太优秀了，要是我让霍开当了首领，他们肯定会不服气的。”
许光耀想了想霍开这个人，作为首领的儿子却只有C级的水准，除了继承了他父亲的大脑袋的外表以外脑力和普通人无异。让这个人当首领，实在是不能服众。
而许光耀，作为整个居住地唯一的A级，居住地里的人都把他当做下一任首领来看待。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优秀了吧！”
“你死后，将你亲手杀害自己父母的事情传播出去，另外对外宣告霍开已经将你这个人渣审判。这样想来，他就能稳稳的坐到首领的位置上了。”
“现在，就请你退场吧。”
缝隙闭合，一道道柱状的激光开始在仪器的正前方汇聚，最终汇聚成一条细线射出。
只是一瞬就穿透了许光耀的头骨，余势不减地穿透了高塔的墙壁飞射了出去。
“你知道吗，我就是用这台仪器改变你的记忆的，现在又用来杀了你。人渣。”
许光耀并没有听到最后的这段话，在意识消散前，他想起了那张被他撕碎的照片，想起了照片上的面孔。
“对不起。”
这是他最后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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