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这次出门的时间尤其久,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怕吵醒了屋内熟睡的人,马嘉祺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然后惊奇地发现在这个本应该睡倒一片的时间里,一屋子的人都聚集在客厅,和上次一样大眼瞪小眼
听着门响,齐刷刷的目光再次射过来,然后在看到是马嘉祺的时候,又颓然地垂了下去
……又出事了?
马嘉祺心里咯噔一声,因为奔波一夜而有些困乏的眼睛一下子清明了起来,一个一个地扫视过去,原本有些茫然的脸上开始漫上了凝重
屋内的情形有些不对
丁程鑫虚弱地靠在沙发上,气色说不出的差,眼底的焦灼配上白得吓人的脸色,更让人觉得血液倒流,手脚发冷。刘耀文、严浩翔和贺峻霖并排站在沙发一侧,微低着头,难得的乖巧样子,尤其是刘耀文,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眼眶还是红红的。张真源看着还算正常,只是脸上也难得地现出忧色
不对!
马嘉祺忽然反应过来…泗旭呢?!
似是知道马嘉祺的困惑,丁程鑫有些懊恼地开了口
丁程鑫泗旭不见了,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
丁程鑫的声音很是虚弱,听得马嘉祺心里也一阵发虚
丁程鑫也怪我。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心事这么重,居然会大半夜的跑出去…本来以为都哄好了的
心事重?跑出去?马嘉祺不解地看向丁程鑫
丁程鑫的伤势实在不适合多说话,还没等他再开口就被张真源挡了回去
张真源我来说吧
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几个孩子,张真源到底还是将马嘉祺不在的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马嘉祺静静地听着张真源的叙述,脸色越来越沉,却没有半分动作。只是在听到那句一针见血的质问时,抬头看了刘耀文一眼
——嗬,都挺出息的
张真源的叙述到此时已近尾声。昨天的那一场闹剧到最后以刘耀文的啜泣声收了尾,难得发了飚的丁程鑫第一次对老幺如此地不留情面,连难过到极点的泗旭都忍不住过来替刘耀文求了情。即使看着陈泗旭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不放心泗旭的两位哥哥还是特意陪了他大半宿,见人恢复正常才回了房,这可好…
脑中纷乱的思绪交杂在一起,摸不透,理不清。安静的泗旭,怼人的泗旭,还有静静注视着的泗旭,都像光影一般在脑中汇聚,然而,却转瞬即逝,抓不住半点痕迹。马嘉祺握紧的拳头上青筋爆起,唇上也咬出了一道血印
***这么大的地方到底能去哪儿?!
记忆的碎片一块一块地拼合,与脑海中勾勒出的地图渐渐重叠在了一起,如同展开的画卷一般渐次清晰。安静而沉默的泗旭,惯常地带着暖意的微笑,有意无意挥起来的手,以及图影交叠时若有若无的黑色深渊…
心脏好像被攫住了一般难受,手脚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发冷,马嘉祺的脑中本能地跳出了两个大字:
——糟了
…………………………
陈泗旭是被马嘉祺揪着肩膀拎回来的
没人知道他是在哪儿找到的泗旭,也没人敢问。此时的马嘉祺完全处在爆发的边缘,原本柔和的线条因为暴起的青筋勾勒出难得一见的硬朗,一双美目也因为怒气而沾染了震慑人心的红
陈泗旭的头微微低垂,不敢直视大家的目光,左侧脸颊上还能隐约看到几乎泛青的五指印的轮廓。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即使屋内的温度并不寒冷,他依旧微微颤抖着。小马哥箍着他的手像铁钳一般,夹得他生疼。他想说小马哥你轻点儿,我疼,却一动也不敢动
命运之神仿佛受到了他的感召,肩膀上的疼痛忽然轻了不少
马嘉祺松开了钳住陈泗旭的手,猛地在他后心推了一把
马嘉祺自己看
陈泗旭微微仰起头,环顾着屋里因为焦急而明显憔悴了的兄弟们。没有怀疑,没有排斥,入目之处,皆是关心,尤其连伤得颇重的丁程鑫也一直要等到他回来才肯去医院。泗旭的眼眶开始变得湿润,之前的难过与纠结在这种气氛下变得不值一提
马嘉祺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全清楚了
他鼓起勇气想跟大家说抱歉,小马哥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肩膀又是一痛,泗旭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在一群人的注视中,被小马哥拎上了顶楼
练习室的门“嘭”地被摔上了,还落了锁
四目相对间,气氛变得压抑而沉闷。明明已经脱离了桎梏,心却依旧带了枷锁。泗旭只觉得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心跳静止,呼吸不得
马嘉祺看了站在对面因为恐惧而有些僵硬的泗旭,忽然笑了。仿佛还是那个熟悉的,温柔的,笑起来带着清浅酒窝的小马哥,然而那蕴含在浅澈目光中的锐利刀锋,剐得泗旭心里生疼
马嘉祺来,告诉我,海边好玩儿吗?
陈泗旭……
马嘉祺寻死的感觉好玩儿吗?
陈泗旭……
马嘉祺看着大家为你担心的感觉好玩儿吗?!
轻盈话语里的彻骨寒意终于攻破了陈泗旭的最后一丝防线。在眼眶汇聚已久的泪水,到底还是承不住重量,滚滚而下。泗旭拼了命地摇头,拼了命地想告诉小马哥不是这样的。齿间流溢出的却不是解释的话语,而是细碎的哽咽。难以言表的慌乱,逼得陈泗旭口不择言
陈泗旭我没有…我只是想证明…
马嘉祺你想证明什么?
马嘉祺的声音忽然变了
陈泗旭……
马嘉祺你告诉我你想证明什么?
陈泗旭……
马嘉祺想证明你也会出意外的是吗?啊?!
最后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因为陈泗旭的话而骤然崩断,马嘉祺压抑许久的怒意终于奔流而下
陈泗旭怔怔地看着面前和平时判若两人的小马哥,吓得连眼泪都收了回去
暴戾的情绪得以发泄,放空的脑子终于再次连接了现实。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陈泗旭,马嘉祺又用那种几乎能把人捏碎的力道,将泗旭按在了练习室侧边的软凳上
马嘉祺想证明还不容易吗?我帮你啊…
清冷的话语,带着毫不伪装的寒意
屋内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只能听到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没过多久,陈泗旭就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利落地解开腰间的束缚,湿冷的裤子一瞬间就被剥离开来。泗旭有些慌乱,只是一个“小马哥”字还没出口,马嘉祺手里的藤条便已狠狠地印上了他的臀
细长的印痕就像是来自哥哥的愤怒,鲜红刺目,一记贯穿
陈泗旭扣紧凳沿的双手渐渐发白,身体也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仿佛置身于时间烟海,根本望不到尽头
藤条与空气刮擦的声响,在这要了命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垂眸看着已经开始发抖的陈泗旭,马嘉祺却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甫一翻手,几乎要陷在掌心的藤条再度摔落下去。细密的伤痕因为暴风骤雨般的责打而逐渐连成了一片,刚开始的点点星火已经渐渐燎原
许是被那鲜红色的伤痕灼了双目,马嘉祺的眼角也开始漫上了不清不楚的红,只是下手却愈发狠厉,似是真的要帮泗旭来证明,他也会疼,他也会伤
藤条本就是钝刀割肉般的锐利痛楚,沾染了臀上残留着的水渍,更是翻了倍的疼
陈泗旭只觉得身后的痛楚一记追着一记,仿佛包裹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折磨得他无法呼吸
密集的藤条下,臀上很快便无处下手,马嘉祺只看了一眼,便斜了藤条,再次抽落下去,这一下几乎交叠了所有伤痕,原本还算完好的臀上,瞬间汇聚了密密麻麻的血点
本已经痛得麻木的脑子,一下子被唤起了之前所有关于疼痛的记忆。泗旭只觉得目下一片湿凉,意识也渐渐崩溃,下意识地蜷缩了身体,发出了小兽般痛苦的呜咽声
腰后忽然透了凉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箍住了本欲挣扎的身体
陈泗旭一下子僵住了
——躲不开,逃不掉。不能委屈,不敢求饶
焦急的拍门声从门口传了过来,伴着一股熟悉的低沉声线
“小马哥,你别冲动,快开门!”
陈泗旭睫毛轻颤,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没用的,自己欠下的债总归要自己偿还
藤条却没有再落下
马嘉祺已经足够了
陈泗旭……?
陈泗旭茫然地抬起头
马嘉祺作为教训,这些已经足够了
陈泗旭被这温和的语气软化,只觉得心里的弦骤然松了,他张张口想认错,又想解释,到最后,竟鬼使神差地喊了声
陈泗旭小马哥,我疼……
马嘉祺似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用掌心将弟弟脸上大片晕开的泪痕抹去
马嘉祺嗯
陈泗旭我好疼……
一直隐忍的哭腔终于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在发现小马哥并没有对他的哭声有什么不满之后,陈泗旭终于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似是要把之前的无助、纠结与恐慌一并都倒出来一般,到最后,泗旭几乎哭得抽搐
马嘉祺再次叹了口气,手掌在人的背上轻轻抚过,一下接着一下,似是要把之前写就的所有伤痕都一一抚平
马嘉祺哥知道,哥都知道
马嘉祺的声音里带着温软的哄慰和微微的颤抖
马嘉祺可是,当我看到你站在水里的那一刻,我这里,比你还疼
陈泗旭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小马哥的食指指尖就停留在心尖的位置,脸上写着的都是后怕。马嘉祺还记得找到海边的时候,泗旭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样子。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海水中央,然后一步、一步,迈向未知的尽头
腥咸的海风吹过,马嘉祺只觉得有股血气在鼻腔翻腾,逼得他几欲作呕
踏入海水的一刻,从头到脚都是入骨的凉意。马嘉祺一把将还在向前迈步的陈泗旭拖回到了岸边,只觉得怒气上涌,脑子一片空白,没多问什么,就先甩了他一巴掌。如果不是左手还揪着泗旭的衣领,就这一下,就足以让他翻倒在地,动弹不得
陈泗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右手手背在左脸脸颊上贴了一下,又惶然分开,只喏喏地说了声
陈泗旭小马哥,对不起…
马嘉祺接受了泗旭的道歉,却并没有说“没关系”。他站起身来,伸手在自己打过的伤上按了一下
马嘉祺这种死去活来的感觉不好受吧?
陈泗旭身子一抖,疼得呜咽出声,似是受到惊吓了一般,飞速地摇了摇头
马嘉祺的手指又在肿块上按了几下,看着泗旭疼得发抖的样子,到底还是松开了
马嘉祺这种感觉再难受,疼疼也就过去了,至少你还有机会后悔。你今天要是再多走哪怕一步,你就没机会了
马嘉祺再也没机会了…
马嘉祺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穿过泗旭已经汗湿的发顶,轻轻地抚弄了两下
马嘉祺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种连后路都没有的傻事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