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你先等等——”
祁欢第一反应就是奈特洛斯在撩她，但在对上他纯净无垢的瞳孔后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
毕竟你看那可是奈特洛斯啊！那个看着就啥也不懂的傻白甜！自己父亲眼中的乖宝宝！被别人吹了好久的超级学霸！
稳了稳心神，少女后退一步，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抵住了储物柜。她仰起脸望着男生清澈见底的眼眸，试探性开口：“……约会是指？”
“我和你一起出去。”
“出去做什么呢？”
少年似乎是有些词穷，他先是别过脸顿了一会，然后才重新低头看着她说：“……聊天。”
我的妈呀这个一本正经的语调。
祁欢姑娘差点笑场，她拼命忍住笑意，同样十分正经严肃地点点头：“好吧。”
奈特洛斯大概是开口想约她说正事，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担心被拒绝的同时内心还在纠结该不该全盘托出。少年依旧是平常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祁欢此时怎么看都觉得他可爱。
她离他很近，再加上天生敏感的感官，少年身上淡淡的甘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种温暖的感觉。
欢姑娘没有直接夸他可爱，毕竟老是对一个男生重复这种甜腻腻的字眼说不定人家会生气。她默默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是在撸一只高傲又乖巧的幼猫。
白发色的少年睁大了眼睛，他微不可查地屏息数秒，随即呆愣愣地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模样有些惊讶。
“祁欢？”
“没什么，你等我一下。”
小咸鱼很开心地扬起声调，旁人完全可以从上挑的末尾语气词中读出她抑制不住的好心情。少女转过身拉开铁皮柜门，一沓信封刹那间堆砌着涌出来，噼里啪啦掉了满地。
“啊，忘记了。”
黑头发的女孩子还保持着一个拉柜子的姿势，只不过眼底里半是无奈半是习惯。她蹲下身，慢吞吞地收拾信件，花花绿绿的封面字迹不同图案不同，有些甚至还有自己手绘的人物肖像画以及卡通动物。
奈特洛斯也蹲下来帮她捡了几张卡片，少年的视线扫过极个别写着“超级喜欢你”“love forever”的信封，不知怎的动作变得缓慢了。
“这些……你要收下吗？”他迟疑地问。
祁欢校服外套的前襟合拢，里面是规规矩矩的白衬衫，在男孩子问她话时，随着动作的变化，锁骨处的凹陷处泛着远处夕辉的闪光。少女笑吟吟的脸转了过来：“嗯，就算是拒绝也要说清楚啊，不过有些人纯粹是跟风觉得有趣而已。”
何况欢姑娘觉得自己压根不像是什么所谓的凹凸学园校花——这个被无数人跟风喊的羞耻称呼，反而更像保健室的心理老师，就是那种专门和学生聊天，防止他们抑郁的爱心工作者。
比如昨天有女生写信问：男朋友吃饭喜欢抠脚，我应该怎么办？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问神奇海螺而是选择写信给她？！话说这种人也能找到女朋友吗？神经病啊赶紧分手吧混蛋！
下次干脆在门口立个信箱，就叫做“爱心交流区”之类的，简直是处理情侣矛盾的好帮手，校园生活的小贴士。
两人捡拾了半天才把厚厚一沓信件塞进了祁欢的书包里，这时候日暮已经快要消散了。夕阳的耀光总是短暂的，倏忽间天地便重归闇闇，教学楼、校门、街道、神社之上，城市的日头渐渐落山。
这是个慵懒的傍晚，唯有迷蒙的星光尚且留在视野中，星辰无精打采地闪烁，想要即将睡眼惺忪地融入天幕，沉入黑暗。
“马上快要期末考试了吧？”
“嗯，三天后就是。”
“诶——这么快，话说你居然会知道哎。”祁欢看着远处的巨屏LED广告牌，说得格外模棱两可，“原来一学期已经过去了啊。”
奈特洛斯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开诚布公地讲明目的，就在他一反常态默不作声的时刻，双眼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即刻响彻在耳畔：“这个你还是别看比较好，容易教坏小孩子。”
当人缺失了某种感官后，剩下的就会变得格外敏锐。少年静静地站了一会，努力忽视对方凉凉的手掌和传来浓郁水果糖香气，他的耳朵终于捕捉到了一个来自外界的声音。
——原来是广告宣传版上播放的电影预告。
少年光是听对话就能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外乎男女主角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的吻戏。不过就算已经知道，他还是没有挣扎，乖乖顺着对方的意思转过身，换了一个方向。
“草莓味的泡芙！”
视野重新变得明亮，目光所及处的黑发姑娘正站在一家点心店前，低头认真看着玻璃展示柜中的金黄色圆形甜食。她光顾着比对口味的不同，白皙的瓜子脸看起来生机勃勃，奈特洛斯一眼就发现了她领口边露出的银色细链。
他移开视线，盯着台阶边的青苔斑纹看起来。
果不其然，祁欢姑娘最终还是买了一袋草莓味的边走边吃，顺便塞了一袋子给他。少年呆呆地抱着泡芙，学着她的样子咬了一口。
“甜不甜？”
他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你啊，就是太乖了，所以才会被你父亲欺负的吧。”
之前两人的对话一直笼罩着一层戏言的薄云，此时戏言薄云终于散去，正经话题从下面浮露出来。
女生慢悠悠地抱着纸袋望着天空，懒洋洋开口：“男孩子偶尔也要强硬一点啊……说起来，你也算是少数知道了我本性的人吧，怎么还愿意跟我相处呢？”
奈特洛斯看着她，平静地问：“什么本性？”
“上次我生日你来学校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女孩子拿着泡芙在空中朝他的方向点了点。
“嗯。”
“那还跟我一起出来？”她有些好笑。
“……其实之前广告里的我都知道。”他反而提起另一件事，低头看着粉色的奶油从金黄的泡芙里冒出来，“他们的话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啊……这倒是让我有点惊讶。”少女停下脚步，站在街边的路灯下回头看他，“今天想说的事情，是关于你父亲的吧？”
“……”
“奈特洛斯，你这个人就是那种情绪写在脸上的，仔细一点都能看出来啊。”
他顿了顿说：“他希望我成为最优秀的，所以他就给我找了个未婚妻。”
“嗯，所以才去找祁驰问关于我的事。”祁欢点点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厌恶情绪。她的目光移至夜空，月亮早躲进了云层，天幕只剩下无数的星辰在闪烁，“你好像文科不是特别好？你父亲觉得我们互补，生的孩子肯定更优秀？是这么个套路吧。”
少年罕见地没说话，他沉默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偏过脑袋，没去看她接着道：“他当时完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和你的养父母……我指的是祁驰敲定了这件事，被问起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哦，她会是你的未婚妻］，所以我觉得很愤怒。”
祁欢笑起来：“那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们可以达成协议然后逐个击破，把两个老父亲的计划付诸东流。”
奈特洛斯略微拧起眉毛，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的神色：“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现在也住在银爵家里，但那家伙说……”
“说什么？”
“因为是以个人名义签署的条约，所以依旧生效。”少年垂下眼眸，语气稍显犹豫，“……我只想问你……讨厌我吗？”
欢姑娘沉默数秒，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而盯着他的木槿色的瞳孔：“那你呢？是怎么看这个婚约的？想作废吗？”
“……”
“讨厌吗？”
“……没有。”
“是么。”
祁欢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确定，叹了口气。她换了个姿势，眼中是一片安静温柔的深蓝色夜空，少了几分调笑的轻佻：“毕竟才16，说不定以后会遇到喜欢的人，到那时它就会成为负担。不过……”
本来想要着急解释的少年听到转折词后愣了一下，他偏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如同月光与嫩芽的眼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既然你不讨厌我的话，目前来看也不是不能继续。对此，我有个提案——”
黑发少女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她说话时的音质比较特别，天生带有跳跃的清朗与圆润，如果刻意放低声调，就会产生一种透明质感的柔软：“到成年以后，晚一点，二十五岁吧，假如那时候我未嫁你未娶，我们就凑合一下？”
她的神情明明严肃又正经，却带着一股闷闷的感觉，嘴角也不像平常那样翘起标准的弧度，只是微微抿着。
这种商量的语气抛出来以后，奈特洛斯原本全神贯注的视线稍稍顿了顿，他咬紧嘴唇，神情与少女此刻竟有了微妙的重合。
“……好。”他说。
两个年仅十六岁的年轻人就这样在月下做了一次庄重又稚嫩的宣誓，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女孩连皮带肉将假面脱下来难得真心地允出承诺，其实在她看来，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活到那时候的。
可万一呢。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有些紫藤色发色的少年低下头，满脸认真，“BLSY……是谁？”
祁欢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她被这个问题弄得措手不及，某些被刻意回避忘记的记忆开始在脑海翻滚。
“他死了。”
那三个字母，在网名、个性签名、甚至是书角上都时刻彰显着存在感。何况她此时的反应，更验证了奈特洛斯的猜测——僵硬的表情，眉头攒起来，耀眼的金色一点点分崩离析，最终化为悔恨与悲伤。
这样生动的表情他从未在她身上看见过，那些透明的液体充满了少女的眼眶，即将溢出。这种愧疚的潜意识神情与表现无非暗示着那个人也许是因为她的原因才离开人世。
“他是怎么死的？”
“……”
祁欢原本晦暗的眼睛逐渐恢复明亮，她轻轻阖上眼帘，把脸仰起来，之前的讳莫如深似乎无影无踪了：“没什么，只是我给他拖了后腿而已。倒是奈特洛斯你问这么仔细是想抓我的把柄吗？超级钢铁直男！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啊！”
就像拍电视剧般，刚刚的悲伤都是上一集的事情，最新话主角又恢复了乐观与开朗，满血复活。奈特洛斯不由感叹对方强大的自我治愈能力，再顺便一提——
“钢铁直男？”
“嗯，就是说你很直的意思。”
“？”
“是夸奖。”
“……真的吗？”
“嗯。”
他怎么就不相信呢，往常金眼睛小恶魔说的话一般要反复忖度才能回答，偏偏今天她意外的坦率，让他有点不解。
“那么我们可以各回各家了？我还想趁期末考试之前再看一看数学题呢，说不定能改变林间合宿要补课的命运……你说我这次会及格吗？”
“……”
“这种诡异的沉默是什么意思？”祁欢默默盯着奈特洛斯的眉间看了许久。
少年挪开视线，目光从她松松垮垮的鼓形领带结斜向另一边，他的目光正对着路口。
这种拙劣的回避方式让欢姑娘哭笑不得，她在看见他眼神的同时心里蓦地一松，于是刚刚升腾起的追问心思也消失不见了。少女叹口气，抿着嘴唇伸出手掌：“接着。”
他连忙把泡芙纸袋移到另一只手上，摊开右手掌心等待对方将东西放上来。
“啪嗒——”
鼓鼓囊囊白紫色相间糖果的外包装纸在路灯的光照下反射着银色的亮线，因为在女孩子手心里呆了一段时间所以摸起来温热。
他没说话，以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刚刚那家店老板送的，说是——”黑发金眸的女孩子未施粉黛的脸倏然勾勒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那是无法捕捉的轻佻波浪顺着毛发般的细管从心底渗出数滴，在月光下须臾一现的影子。
奈特洛斯还没来得及防备，就听到小恶魔用跳跃的嗓音欢快道：“［和你的小男友发色一样的葡萄口味的糖］，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哦。”
真恶劣啊。
少女脸上分明是掰回一局的得意表情，可他却觉得手心里仅有浅浅温度的糖果热得烫手。
祁欢挑起唇边，视线由下往上移回少年的脸，见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垂下的眼睫微微抖动着，抱着泡芙纸袋的左手缩紧，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很明显，一副有点害羞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她终于忍不住偏过头笑，刚才被明里暗里嘲讽数学成绩的大仇已报，女孩子此刻只觉得心情舒畅，可以再跟人大战三百回合。
奈特洛斯知道自己被耍了，然而因为对方笑得实在很有感染力，所以便原谅了她。祁欢觉得少年这副好骗而且傻呆呆的样子有点好玩，于是又多看了几眼，笑容愈发扩大。
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像两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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