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近来常在谪仙楼喝茶,仲元已多日未见他,近日来,宁国公回京,加食邑三千户,颖贵妃受封后与皇后倒成匹敌之势,皇后分外眼红,屡屡为难。颖贵妃本事个不肯吃亏的主,而如今却处处忍让。她时常在宁华宫中发呆,偶尔小公主哭闹,才能唤回她的神思。昊楠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妃,从前的母妃总是像一朵骄纵长大的向日葵,是他在宫中见到的娘娘里面最真实跳脱的一个人。
年幼时,父皇总是一下朝便来宫中找母妃玩,或是带着时兴的布料裁成的宫装,或是京中新出现的小玩意。母妃从前四下无人时总会喊父皇北眠哥哥,跟自己说起父皇时总是说,你皇帝老子爹....三日前,宁国公回京,母妃在父皇的寝殿外转悠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主动进去。
说书的先生讲的故事已经不再是那日同仲元哥哥听的那一个折子,靖安公称病,多日未曾上朝。昊楠隐隐约约觉得,似乎事情有些糟心。
“既然到这里来,为嘛不喝酒呢,清茶淡饮,无趣的很。”是熟悉的声音,昊楠猛然回头,果然是仲元。一月未见,仲元似乎又变成那个刚从西境回京,在世家子弟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他穿着惯着的黑色常服,头发高高束起。肤色不似京中贵子们白皙,多了风沙饱经的利落。
“等你送我桃花酿呀。”楠楠端起茶杯,又放下,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元元哥,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母妃很苦恼,父皇也变了。靖安公伯伯多日称病,你也许久不见我。是出了什么事情,对不对?”
仲元的心一阵一阵揪得生疼,只如今这情形,稍有不慎,便是阖府遭殃,皇帝若起杀心,便是再难有生路可言。
“可昊楠怎么办?”理性之外,心里一直有着这样一个声音在问,每一声都轻叩仲元心门,“若宁国公遭难,那颖贵妃娘娘和楠楠怎么办...”
仲元不忍再看他,他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皇帝诛杀,是逃是战是反。无论哪种下场,都要与楠楠划清界限,才可保住他一二。
“元元哥....”
“陈王殿下,莫要再说了。没事的,你只要像从前一样便好,其余的事,你不必管。如果...”
仲元努力压住悲伤,才不至于让声线颤抖,“如果仲元哥哥不辞而别,千万不要和别人再讲起我。那是元元哥哥最向往的生活了,别再记起我,元元哥永远最关心楠楠,楠楠只记得,我一直在乎你,如此便好。”
小陈王本是不爱哭的,只在仲元这里,他永远都像三岁那年一般,可以放肆地哭,可以不顾自己是这皇宫中的亲王,不顾自己是否应该长大。他很委屈,他以为,是元元哥哥不想继续哄他了。他虽不经事,但也知道这话从仲元口中说出,自己面对的,是失去他。这次失去,不像六年前一般,终于一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