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说,“我现在看什么感受到什么都比以往更沉重些。我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滩烂泥,根本配不上我像牛奶小饼干的脸蛋。”我吃下水果和药品保持呼吸,我吃下水果与药品之外的东西以保持大脑,我吃下猪腰子和驴鞭为了没有敌人的战争,我吃下杂碎和杂碎里的脏东西因为脏东西没有我脏。晚上,我带着半副骨架回家。去吃南七饸饹的时候看到了绿皮冰箱,我说我要一份素饸饹,加很多醋和芥末。上世纪的绿皮冰箱了,很好奇上面的漆是怎么磕掉的。
春天的时候我恨春天,因为他在春天和另一个女人接吻了。夏天的时候我也恨夏天,因为这个夏天让我有了恨春天的理由。
北方苍茫不苍茫我不知道,我没看片子,讲不了胡话,但我知道南方很是苍茫。毕竟,你在北方,我也在北方,就算北方不苍茫,拥挤人潮涌向我的时候,我一伸手,就握住他了。事实上我不怎么说诸如此类的话,如果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企图寻求原谅,我半句软话也不会说的。我在等待一个停止,等待停止未来的黎明,等待彻底的绝望,那时蓝色的往昔将我彻底覆盖,一个绝望的黎明,极其干净而澄澈。我将抚摸我干燥的脸颊与野蛮的头发。我将走向一个北方的诗人,听从他的召唤。
他让我吸一口他吸过的烟之后,我突然想起已经不碰烟草两年有余,总是断断续续想起来我还要吸烟这件事,其实早都忘了。后来在旁边的小店里我找不到红色的红塔山。
他说他要和朋友组乐队,可他不会贝斯不会吉他也不会架子鼓,只好做一个奶音主唱。“我想要写好字,写出好诗,学会编曲和作词,之前想要学调酒,现在会了。我总觉得时间不很够。”我们浪费一个小时在金斯堡身上,一个小时在贝克特身上,未来的无数个一小时被陈疏预定好。我听他用家乡话跟父母讲电话,什么也听不懂,想起我那个很美很美的台湾前女友。在很多深夜听着她的声音恸哭,黑暗是酒精和雨、水产店里的鱼,她总让我想到氢气在氯气中燃烧的美的惊人的苍白色火焰,忍受人生的唯一方法是纵欲一般阅读文学。我们都算清新的流氓。
电子西街那里有一家我吃了很久的秦镇米皮,分大小碗,每次要一小碗米皮加辣油不要豆芽和滋滋往外凸油的红糖油糕。我说这还是十年前西安的味道,每个城市最有味道的就是苍蝇馆子,它比魏家凉皮有感情太多。后来我去了南京,十年前西安的味道变成十四年前西安的味道。
七点半躲到厕所抽了一根,又闻到春末下雨之前的味道,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希望我们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一切。我们,我和他,我的阴影变得异常巨大,路旁乘凉的男人隐匿在楼房的阴影里,打量我们。事实上西安不是湿热的,我在开着空调午睡的每个午间都会感到喉咙燥渴,西安的温度一下下勾引你哭泣的欲望。那时候所有的感情都变成了四个数字和三支装的安全套。
和朋友一次玩刺激战场的时候,死掉人的标志总让我想起在客厅全裸跳舞的八个夜晚,我家住在十三层,其实不在十三层,但我们都喜欢质数。我坚信没有人用几十块钱淘宝全国包邮的望远镜偷窥我天天光着身子做什么,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我倒是很想和他聊聊,可能他的阅历会比我多很多。
我的脸部经常粗糙而浮肿,这是常年浸泡于酒精的结果。我想要好好看他,如同消费他们盛大的死亡,直到大雪从北方远离,他一共摔倒了三次。
我们构成一个人然后杀死他,我们完成工作,我们离开,我们默默在远方爱他,我们离开,我们搭乘不同的火车,我们属于路灯,属于冬天宿舍门前的烟囱,我们在不断寻找自己的迹象,我们构成了自我的核心。
昨晚喝醉的时候写下很多诗,醒来之后忘记自己喝醉过,也忘记自己写下的诗。它们被我母亲与呕吐物一道清理走,我在揭掉膜的酒瓶上写诗。上一次写作的时候说我对人最高的评价是干净,是侯孝贤电影长镜头一样的干净,但现在我说,我最爱的是热忱,是用力,是不断寻找意义。时隔一年,我最爱的依旧是戏剧感,依旧是我和别人碰撞出故事,只要这个故事是美的,其余我都不后悔。
活得比较自我,某一个很世俗意义上的好男人前男友问我“你过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还能回到大众化去吗?”“我说差不多吧,我表弟天天在我面前一起学猫叫喵喵喵的,大众的饭比较好吃,毕竟也是活着比较重要对吧。”朋友说,“十九岁的少女”,我说别吧,我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呢,我只是上学早。
在一万次喝醉之后,才觉察出黑夜是一场生殖。然后他对我说过的话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没有实意的音节,他说:“我们把剩下一个用完好不好”,他说这句话时表现得信誓旦旦,仿佛这件事有着极大的意义。
我们走上了白沙路唯一的一条小道,有狗屎的,夕阳在我们背后照亮了整条大街,路边的几个男人在光膀子乘凉,他们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哈欠连连,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我隐约中感到某种液体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