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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秋天死去

童谣藏在大雨里,风把雨吹得稀碎,我听不见。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从起初的晴空到细线到最后豆大的雨滴再到结束,仿佛是一个完整的世纪。只不过绿色变成钢铁森林,最后的结果只剩下水泥和贫瘠。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写诗,文绉绉地写一写雨,拿狼狈的行人修饰一下,再拿满地的残花雕琢,拿给那些极易感伤的人就能得几句夸赞,某个感触颇深的人还会拉着你说上那么几句。“雨这么大,老天爷该有多伤心。”代入感再强一些,想想前任,想想死去的爱情,就能掉出几滴泪来。

  “为什么它要叫成人诗社?”

  “因为人是情绪动物,而诗人是情欲动物。”

  这样的雨天,我总热衷于把自己拖入长长的梦里。跨过没了脖子的河,点燃阴山涧里的篝火。“与狼共舞,与虎谋皮”。成语并非这样用的,不过没关系,看个字面意思而已。我跳出城市高耸的墙壁,撞开世俗规则的围栏。庄子说,道法自然。爱也自然。

  梦忘了自己是梦,蝶忘了自己是蝶。

  我想起第一次和L见面是在珠江路地铁站一号口,天气很闷,是南京的第一场雨。我穿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他新烫了自然卷,冲锋衣,牛仔裤,双手插兜,看起来有点冷的样子。等我的时候他靠在墙上读书,黄锦树的《乌暗暝》,墨绿色的封皮在我眼中放大,覆盖整个灰暗的城市。我闻到了雨中的草香,荡气回肠。

  我提出要去南大,我们就去了南大。我有些喜欢南京老侉子的感觉,尽管L不是南京人,我们都是异乡人。L也喜欢写诗,我看了他的歌单,他的书,他的诗,他的生活,他的破碎与勇敢。后来我们冒着雨去找陈觅,我在上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陈觅借了他的破洞裤给我,还问我要不要搭一件小马甲,像是南京街头的小牛仔。陈觅很爱干净,屋子收拾的很好。去的时候大树也在,她见到我们第一句话是:“你们来这儿干嘛啊,咱开房去啊。”

  后来我们真的就去开房了。我和L各拎了一扎啤酒,陈觅还带了牌,我想着我们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四个人喝到天昏地暗玩个痛快,但我们却窝在一起读了四个小时的诗。

  “我是黄昏的儿子/爱上了东方黎明的女儿/但只有凝望,不能倾诉/中间是黑夜巨大的尸床”

  大树说,别这么悲观。然后我们终于拆开了那两扎啤酒与那副牌,两点钟的时候大堂打来电话说我们被隔壁投诉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捂着肚子笑起来。陈觅躺在床上刷手机,他笑着说有位奶奶有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朋友的名字,谁去世了就在谁的名字上打个叉,像死神一样。

  大树说,“多写点东西吧,谁知道我们几个什么时候玩儿完。”

  回去的时候还是下着雨,我在火车上睡了过去,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大树在我眼前落了泪,她声音很哑,像是钝刀,刀尖朝向我,压抵在胸口。红鲤水盈的尾巴拍打水面,激起细小的水花,却滚烫地烧灼我。月亮破碎成片,坠落于水井,她的泪便落入我的颈窝。她同我讲,她把自己葬在了南京的大雨里,晴朗便一去不复返了。

  回家后陈觅打给我,说大树要回去结婚,不写诗了。我把她送我的顾城埋进了书架的最深处,就像她把自己葬在大雨里一样。

  我有些想养栀子花,虽然我在过去几年里残害过不少的植物,但我真的想养一盆栀子花,在这样的雨天里把阳光收进花瓣里,等大雨过去再慢慢放出来。去年我又读了一遍《人间失格》,“日日重复同样的事,依循着与昨日无异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欢乐,自然也不会有很大的悲伤来访。”我开始想要养成波澜不惊的习惯,没有大起自然不会有大落。但又想到人是情绪动物,该要开心快乐的时候就该笑该闹。“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

  这话也是太宰治说的,他看起来像是个比我还要矛盾的人。

  雨停的时候要去车最密集的街头看一看,那里店铺的牌子被雨冲得锃亮,找个好的角度拍一张,对一对焦,能看见淡淡的彩虹和牌子反射出来的彩色的光。有一位不知名的作家说过,雨后仰拍,平平无奇的街角也有纽约华尔街的颜色,就像淌血之后用力握住刺,就不会再疼了。

  找不到谁说的没关系,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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