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姑姑

傍晚，所有人围坐在客厅，目光或专注或小心地盯着林朝瑾。

还是林朝昱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

林朝昱“阳阳，你，早就知道了吗？”

林朝瑾怀里抱着一只兔子抱枕，她从毛茸茸的兔耳里抬头，神色正常地应和了一声。

白郁枳“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白郁枳在她左边，此刻摸摸她的头柔声问道。

林朝瑾垂眸，轻轻摇头之后又重新将下半张脸埋进兔耳里。

白郁枳心下轻叹，望向林朝昱无奈地眨了眨眼。方诺倒是从容淡定，默默将热好的牛奶递给林朝瑾：

方诺“杯子不烫了，拿着慢慢喝。”

宁逍阳“没错朝瑾，你呀喝完早点休息，明天我和余一舟就要回W市了，你再陪我转转，下次见面还得一两个月，太久了。”

宁逍阳在右边紧靠着她，嘴里轻声抱怨，眸中却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林朝瑾没说什么，乖乖坐好接过牛奶，小口喝了起来。方诺也顺势坐在了她对面，他看得清楚，朝瑾并没有改变之前的想法，所有的平静都只是尘埃落定前的掩饰。

一旁的陈司安摸着手腕上的檀木珠串，深邃的目光不留痕迹地将林朝瑾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眸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林朝瑾喝完就起身去洗漱了。

在她关上卫生间门后，陈司安才言简意赅地缓声道：

陈司安“她太平静了，这绝不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知道来龙去脉后的正常表现。现在越正常就代表越不正常。”

陈司安偏头看向方诺，见他还是刚才那副淡然的模样，便开口问他：

陈司安“也许，你知道什么。”

陈司安“你和朝瑾的态度基本一致。”

肯定的语气仿佛看透了事件内里的本质。

方诺没有回答他，而是温和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方诺“如果一个病人不认为自己是生病了，或者说，她知道自己没办法走出心底的阴霾，不再愿意接受治疗，那她还能被治愈，被拯救吗。”

也许，大家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场面变得沉默而安静。

陈司安“疾病无法自愈，尤其是精神疾病。人一旦失去了求生欲，谁都没办法从死神手里抢人。”

陈司安胸口有些闷，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不上不下，他捏捏眼角再度开口，语气变得低沉许多：

陈司安“如果连家人朋友都刺激不到她，那再继续任何治疗都没有意义。”

方诺“选择权在她手上不是吗。”

方诺温声道：

方诺“如果逼迫她，换来的可能就是一个精神病院的名额。”

原本一直沉默的林朝昱，手指关节因为握拳而变得泛白，他不发一言地起身去了林朝瑾的卧室。

林朝瑾穿着一身蓝白色丝绵的长袖睡衣睡裤，正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冒水汽的头发。

林朝昱上前默默接手了擦头发的任务，他动作轻柔缓慢，富有耐心。

直至头发七成干才停下。

林朝昱“阳阳。”

他轻抚着林朝瑾的头发，情绪克制：

林朝昱“怪我。”

林朝昱“是我漏掉了夹在书套里的内存卡，让你痛苦七年。”

林朝瑾摇头时蹭到了他放在头顶的手掌，让他心尖都跟着软了几分。

只听她声音清甜，平和地开口：

林朝瑾“哥哥没错，因为哥哥在，我才坚持到了今天，不然我连知道真相的机会可能也不会有，也许那个夏天都无法安然度过。”

林朝瑾牵住林朝昱的手，这双手比她的手要黑一度，还覆盖着一层薄茧，却温暖可靠，拉着她磕磕绊绊走过了没有父母的七年。

林朝瑾“哥哥不要内疚，爸爸妈妈的嘱咐你都做到了，甚至完成得很好。”

林朝瑾“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林朝昱眼眶有些湿润，他笑着抱住她，没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挣扎和焦灼。

他知道这是朝瑾的真心话，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明白，朝瑾是真的打算放弃。

一个人存了死志，就不会再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似乎什么都不会在她的心上留下痕迹，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可他不甘心，这是血脉至亲，从出生就一直呵护到大的妹妹，将近三十年的时光啊，让他如何割舍掉？

林朝昱顿了顿，闭上布满通红血丝的眼，声音带笑地说道：

林朝昱“还没告诉你吧，你就要当姑姑了。”

林朝瑾“姑......姑？”

林朝瑾愣怔道。

不过须臾，林朝昱放开她，莞尔道：

林朝昱“枳枳检查出来两个月身孕了，算时间大概是你去旅拍的时候。”

林朝昱“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见她还有些愣神，林朝昱捏捏她的脸问道：

林朝昱“要当姑姑了，不高兴吗？”

林朝瑾“高兴的，就是没想到。”

林朝瑾垂眸，弯了弯嘴角。

林朝瑾“哥哥有买孕期需要的东西吗，没有的话明天刚好逛逛，我给嫂嫂买。”

林朝昱嗔笑道：

林朝昱“放心吧，我做过功课，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林朝瑾“那我看着买些材料，做个百家被，就当是给宝宝准备的见面礼。”

林朝瑾坚持道。

林朝昱也不会拒绝来自妹妹的心意，自然温声应下。

他不知道姑姑这个角色能否留住朝瑾，如果不能......如果不能，那他尊重她的选择。

比起变成一个疯子，他宁愿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要受尽痛苦和折磨地活着。

林朝昱离开没多久，方诺就拿着吹风机进来，将林朝瑾的头发完全吹干，才和她一起躺下。

她小小一团缩在他怀里，呼吸间热气刚好喷洒在他的锁骨，带来一阵痒意。

方诺喉结上下滚动一瞬，目光落在她的侧脸，问道：

方诺“阳阳，你还记得......”

还记得我们订过婚吗。

话到嘴边，又被方诺咽了回去，他换了个问题：

方诺“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不喜欢小孩，昱哥和枳枳姐的除外。”

方诺“这下真的要当姑姑了，你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吧。”

林朝瑾浓密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两下，点点头，视线却没有焦点：

林朝瑾“实现了。”

只是实现得有点晚。

林朝瑾“但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没有实现。”

林朝瑾“还有两天。”

最后一句林朝瑾说得含糊不清，方诺却听见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他将抱在林朝瑾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轻笑道：

方诺“好巧，我也有一个最大的愿望还没实现，不过快了。”

方诺“那就，祝我们愿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