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逍阳

一场倒春寒说来就来，仅仅一夜，大片的雪花密密斜斜地倾洒而下，至今未曾停歇，天地间似披了一层白纱，仿佛又回到了冬天。

不过屋内早已停暖，唯有做饭时氤氲的热气能够驱散一些冷意。

把晾过一会儿的紫薯粥端上桌，再将脆皮焦黄的煎鸡蛋和清甜鲜香的蛋挞装盘，搭配一碟酸辣萝卜泡菜，早餐准备工作到此结束。

方诺摆好碗筷，又净了净手，才去敲客房的门。

方诺“饭做好了，收拾一下出来吃饭。”

他提醒完并没有离开，只是稍撤一步，专注地盯着门上投下的阴影，静静等待。

门锁转动，方诺目光闪了闪。

杏棕相间的针织毛衣下是一件白色衬衫，搭配浅蓝色休闲牛仔裤，温柔又干净。

四目相对，方诺微微错开眼，这不是她。

举手投足，气息神态。

目光所至皆不是。

不失望是假的。

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失望这一种情绪，大概和快乐难过一样常见。

方诺“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只做了朝瑾爱吃的。”

方诺“希望你可以习惯。”

方诺规矩地走在“林朝瑾”一侧，隔着一小节距离，把她带到餐桌。

林朝瑾“啊，我都可以的。”

将将落座，面前就摆上了一碗紫薯粥，淡紫掺杂着乳白，让人食欲满满。

“林朝瑾”顺着碗边骨节分明的手看向手的主人，只见方诺僵硬一瞬，便若无其事收回手，从容地转个方向继续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刻入灵魂的照顾和爱意啊。

可惜，她不是她。

嘴角弯弯，声音清脆：

林朝瑾“谢谢！”

林朝瑾“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林朝瑾“宁逍阳。”

阳光有活力，逍遥又自在。

原来一个人的灵魂不在了，就真的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他迫切地想要朝瑾出现，一遍遍确认她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他想要朝瑾亲口跟他说，眼前这个“宁逍阳”只是她的保护壳，她是逗他们的。

他怕了。

方诺“你......”

方诺喉咙有些酸涩，他抿嘴平息片刻，注视着那双星眸，复又开口请求：

方诺“能让我，见见她吗。”

宁逍阳避开了方诺专注灼热的视线，她知道方诺在看向谁，也知道他极想唤醒朝瑾的意识。

她也想的。

可是她做不到。

垂下眼下意识捏了捏手指，犹豫地婉拒着：

林朝瑾“这个......”

听出意思的方诺也没有紧追不舍，唯有一点让他在意：

方诺“她的意识还在吧。”

方诺双手相交抵在下颌处，身体微微前倾的架势，不断压迫着坐在他对面的宁逍阳。

方诺“不要骗我。”

又沉声补充了一句。

大约是嗅到了潜在的危险，这次宁逍阳干脆利落地回答他：

林朝瑾“在的！”

林朝瑾“不过她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接收了朝瑾所有记忆的她，像是在用上帝视角观赏他们之间的情感羁绊，真正身处其中，才切身体会到朝瑾那样执拗地画地自限是为什么。

灵魂不灭，精神不死。

这该是他们最后的底线了。

她能想象到他们知道真相会如何，但她能做的不多。

方诺“信你一次。”

方诺收起外放的气压，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朝瑾心里那一关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去过，七年的相安无事终究是偷来的假象。

方诺“她一定是又累了吧。”

方诺“就当是让她好好歇一歇。”

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的低喃，带着无力的疲惫。

下一刻，收敛全部情绪的方诺不再是平易近人的模样，甚至平淡的有些冷漠：

方诺“昨天陈医生开了几服药，从今天开始每次饭后我拿给你吃。”

方诺“并且定期去医院做心理治疗。”

不给宁逍阳一点反抗的余地。

只有让朝瑾掌控身体，继续最后一个方案，才有可能稳定人格，抗郁也多成把握。

朝瑾，别躲了好不好。

真的只这一次了。

下次，记得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