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剧给的答案并不乐观,可关于“复合”这个问题的答案,张起灵跳出来用自己的逻辑思维分析的话,他的答案也是这个。
他在感情上过分内敛克制,又或者说根本就没开过窍。
他父母早亡,记事起就被族叔收养,说是收养其实不过是雇佣而已,他和叔叔收养的其他孩子一样接受训练为叔叔做事。因为血缘挂了一个“少爷”的名分,但并没有被当成过家人。
他孩提时代没见过爱情是什么样,于是也不懂所谓爱真正的感觉。
要不是家族的安排,他根本不会选择演员这一行,论智商和武力值,他完全可以进入家族里更核心的行业。没有话语权便身不由主,他只能接受安排进入娱乐圈。
他通过长年的角色扮演,能够认知情,却还是没办法感受情。
就比如正跟他搭戏这个女演员所谓倾慕的眼神,并没有引起他内心任何波澜,他反而觉得这个女演员的眼神过分热烈没有入戏。
第20次,他仍然耐心地配合女演员。
这一条一拍就拍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结果,导演教也教了骂也骂到口干了,女演员毫无长进甚至还呛起了导演,要让她的金主撤资。
导演名利场浸染多年,成名以后哪有被一个能力没有的小姑娘威胁过,加上女演员的金主对于他来说还真的不够看,娱乐圈最忌的就是自视甚高和拎不清,刚好这个女演员都占,导演一气之下就真的把她撤了。
正好到了放饭的时间,导演气得脸通红想去抽根烟,就索性放大家去吃饭,几个多嘴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讨论那个女演员。
一人说:“她是带美瞳闹的,眼睛转不开。”
另一个人说:“她整容整得脸僵了做不了表情。”
最后得出的共同的看法就是张起灵真敬业真耐心还有女演员的身材真好。
虽然这个角色只有一点点戏份,但是对剧情推动有重要作用,今天不拍又浪费了布景。
导演打算在现场抓一个“壮丁”,于是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突然看见独自坐在一边吃饭的陈雀,他像发现宝藏一样眼前一亮。
“小陈,你来试试吧。”
陈雀“啊”了一声,连忙摇头,“王导我不行!”
“怎么就不行?你了解剧本,长得不错,年龄也合适,你就试一试。”
“我真不行,我全脸都整过容,做不了太大表情。”
陈雀话音一落,周围的人的目光立马集中在她身上,在圈内整形算是公开的秘密,但没人会在大庭广众下亲口承认。
“天啊,觉得她挺漂亮的居然全都整了啊!”
“整了在圈子里也排不上号吧,吃那个苦干什么,当编剧又不看脸。”
“哎呀说不定想当演员呢?”
“难怪每天臭着脸,原来是做不了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雀淡漠地将目光转向右下——那是在背后小声议论她的那两个人的方向,片刻她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嘴角勾起一丝无所谓的笑。
导演突然拍了拍手叫到:“对对对!就这个劲儿!小陈试试看,今天这景已经布了,不拍浪费经费,你先跟小张试几条,实在不行就算了,但要是过了该给的片酬我会给你的。”
一想到要跟张起灵拍亲密戏,陈雀连忙摇头。
“帮帮忙。”说着导演朝造型师招了招手,把陈雀送进了化妆间。
陈雀知道导演说的是什么。
导演要她演的角色是个风月场合出身的女子,她的爱人是个不在乎他身份的公子哥,战争打响后爱人要为国效力,她替他当传递消息的接头人,他为军队偷运物资,就在他们定好结婚日期后不久,爱人殉国了。她又变得什么都没有,于是回到风月场合继续当传信的接头人,想要完成爱人的遗愿。
导演想要一个千疮百孔到无所谓只吊着一口气活着的女人。陈雀经历过重大事故和高达几十次的修复手术,千疮百孔,只剩一口气,于是对很多事变得无所谓,正好和这个人物有着些许重合。
化妆师给陈雀画很浓的眼线,黑色眼线在眼尾上翘,再用棕色哑光和金色珠光的眼睛在眼皮上涂上眼影,再画上浓郁如黑玫瑰的口红,搭配上一袭深紫色的旗袍,一位美艳又无生气的交际花出现在镜中。
“您多担待,我第一次拍戏。”
张起灵点点头,“先试一次。”
那个女演员ng了一早上,导演副导演张起灵甚至女主角都教过她,在场看着的人再笨都记得住流程了,但张起灵还是又给陈雀讲了一遍台词和走位。
“靠近点……手放在我腰上……划到这……拉领带……”
张起灵的气息很近,有着很好闻的木质香气,话语间那股气息一下下打在陈雀额头上,他的话很简短,语调平稳,不够有温度却很耐心,这种让女性觉得过分安稳的气息让陈雀内心不自觉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意,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克制住。
张起灵看着身前的娇小女人的眼神有一刻透出些许生动的情感,他有些担心导演期许很高的临时工还是不合格,又在眨眼间那双眼睛恢复如常。
陈雀抬眼,嘴角勾着妩媚地笑,“林长官,今晚我只跟你,怎么样?”
张起灵愣了愣神,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像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的眼睛,只是那双眼千疮百孔,眼里空无一物,看着张起灵心剧烈绞痛。
“分手吧。”
他记得陈雀说这句话时,也是这种眼神。
“张老师?”
陈雀说完台词后不见张起灵接,便叫了他一声。
“走神了,抱歉。”
“没事,继续吧。”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打扰两人的进度,他们又试了一次,导演就觉得到了可以开拍的程度。
风月女子一出现就是全场男人的焦点,她穿得并不露,但举手投足都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勾引雄性而生的尤物。
场上的男人多的是想为她一掷千金的男人,而她却径直走向靠在吧台上自顾自喝着香槟的军统新晋长官。
她的丰满紧紧地压到青年长官宽厚的胸膛上,手从青年精壮的腰肌处一路向上划到那根昂贵的领带上,她的动作有多放荡,眼神就有多无望。
她轻轻一拉,朱唇几乎快要贴到青年的薄唇上,缓缓吸了一口他气息里喷出的酒精气才说,“林长官,我今晚只跟你,怎么样?”
青年长官饶有兴趣地挑起她的下巴,评价道,“不错。”
他放下酒杯揽着女子的腰就要往楼上走,突然一声抢响打破了这里的歌舞升平。
青年长官怀中的女人胸前开出一朵血梅,血色很快染满她身上的真丝旗袍,滴滴答答地落在红色地毯上。
“抓住她,她是地下党!”
她暴露了!
那枪没有虽然打中心脏让她一枪毙命,但她失血过快也是活不成了,她拼尽最后一口气,拿早就偷握在手中的匕首,在青年手臂上留下最后的信息。
在这里她传递机密信息有两种方式,如果来者没有顺理成章进入她的包房的机会,就都是使用在接触的肢体上用手指划出摩斯密码这种方式,而她在青年手臂上划下的正是最后一串字符。
那把匕首是她每次都随时准备好的,如果自己暴露,就用来假装刺杀对方。
她暴露了,但是他留在青年身上的刀口让青年得以逃脱干系。
CUT!
“一条过,可以啊小陈,转行当演员得了,来来来过来看一下,上身贴得很近,下身离得很远,表面亲热实际抗拒,风月女子的动作和心理拿捏得很好。”
“我没经验,是张老师带得好!”
“陈编剧谦虚了。”
张起灵拿来两条干净的毛巾,递了一条给陈雀,陈雀用手摸了摸身上假血,拒绝了。张起灵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空中,然后还是把毛巾放到陈雀的肩上,陈雀像被针扎了一样用力地把毛巾拨弄开,朝化妆间走。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戏带给张起灵太多刺激,致使他睡到半夜被梦惊醒。
梦里陈雀看着他,她眼神千疮百孔,表情不悲不喜,让他感觉什么都抓不住,越来越抓不住。
他情急之下大步向前,想抱住她,却见她从他眼前跌落,躺在了血泊中。
张起灵爬起来,长出一口气,又狠狠抓了一把头发,才拿起手机。
凌晨3.40分。
手机锁屏上是多年前陈雀用他手机自拍的照片,这是他为数不多唯一留着的跟她有关的东西了,在一起时他没有意识保留,他们之间的东西大多都在她那里,分手后都被她丢得一干二净。
张起灵打开微信,从微信好友列表深处熟练地找出陈雀的微信头像,这个动作他做了几千遍,所以即便在深夜刚睡醒的状态下他也能做得轻车熟路。
张起灵在聊天框中写了删删了写,犹豫小心得不像自己,过去了二十分钟,他才下定决心把写好的话发出去。
“我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