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痕有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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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玄真殿同他们将军如出一辙,颇爱讲究。扶摇进了南阳庙后,一个时辰里便一直在对这尊南阳像评头论足,什么造型扭曲,颜色恶俗,工艺低劣,品味清奇。谢怜看南风额头青筋都慢慢冒出来了,心想着赶紧找个话题扯了开去,恰好见又一名少女进来参拜,虔诚地跪下了,便温声道:“说起来,南阳真君的主场在东南,没想到你们在北方香火也这般旺盛。”
人们修建庙宇宫观,其实是对天界仙宫的模仿,而神像,则是神官本尊的倒影。宫观聚集信徒,吸引香火,成为神官们法力的重要源泉。而由于地理历史风俗等多重原因,不同地域的人们通常供奉不同的神官。在自己的地盘上,一位神官的法力会发挥到最强,这便是主场优势了。只有神武大帝这种普天之下皆信徒、四海八方有宫观的神官,是否主场完全没有意义。自家将军的神殿在非主场也香火旺盛,这是好事,南风本该骄傲才是,可瞧他脸色,却大是不好。一旁扶摇则是微微一笑,道:“不错,不错,深受爱戴。”
谢怜道:“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不知……”
南风道:“如果是‘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
谢怜心道:“不。我想说的是‘不知有没有人可以解答’。”
不过,他预感这句说出来就会不妙,决定还是再换个话题。谁知,扶摇悠悠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肯定是想问,为什么前来参拜的女信徒这么多?”
谢怜想问的正是这个问题。
云稀站在一旁,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觉得这个话题十分有趣,琉璃眸子里是满溢的笑意。
武神系的女信徒一向比男信徒少,只有八百年前的他是个例外。不过,例外的原因非常简单,就两个字:好看。
他很清楚,不是因为他德高望重或是神力非凡什么的,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神像好看,他的宫观也好看。他的宫观几乎全都是皇家修建,神像则是召集了全国各地技艺精绝的顶尖工匠,照着他的脸雕。而且,因为那句“身在无间,心在桃源”,工匠们往往喜欢给他的神像加点花,还喜欢把观种成一片花树海。所以,当时他还有个别称,叫做“花冠武神”。信女们喜欢他神像好看,也喜欢他宫观里都是花花朵朵,就冲这个也愿意顺便进来拜拜他。
可一般的武神,因杀伐之气太重,面目也往往被塑造成严肃、狰狞、冷酷的模样,教信女瞧了,都宁可去拜拜观音什么的。这尊南阳像虽说跟杀伐之气沾不上边,但它离好看的边更远,可来参拜的女信徒几乎要比男信徒都多了,而南风也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由是,他颇为奇怪。
“哦……如果你要问这个的话,我倒是可以解答。”云稀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笑意,也不是那么小声了。
“哎?”谢怜显然没想到云稀会回答这个问题。
结果云稀刚打算开口,南风就浑身散发着低气压,黑着脸瞪着云稀。
云稀也没有像对扶摇那样冷嘲热讽,只是笑了笑,对着太子殿下摆了个无奈的动作,道:“你看,南风他不让我说。”
“哼!”南风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云稀了。
这时,那少女拜完了,起身取香,又转了个身。
这一转,谢怜推了推南风和扶摇。那两人原本都十分不耐,被他一推,顺着一看,脸色却都刷的变了。
扶摇道:“太丑了!”
谢怜噎了一下,才道:“扶摇,不能这样说女孩子。”
平心而论,扶摇说的是实话。
那少女一张脸蛋扁平无比,活像是被人一巴掌拍扁的,五官说平平无奇都有些委屈,若一定要形容,恐怕只能用“鼻歪眼斜”了。
但谢怜眼里根本没分辨出她是美是丑。主要是她一转身,裙子后一个巨大的破洞挂在那里,实在令人无法假装没看到。
扶摇先是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南风额角的青筋则是瞬间就消失无踪了。云稀更是直愣愣的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扶住了额头。
见南风脸色大变,谢怜忙道:“你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那少女取了香重新跪下,边拜边道:“南阳将军保佑,信女小萤,祈求能早日抓住那鬼新郎,莫要叫无辜之人再受他的害……”
她拜得虔诚,浑然不觉自己身后异状,也浑然不觉有三个人正蹲在她拜的神像脚边。谢怜颇觉头大,道:“怎么办,不能让她就这样走出去罢?会被人一路看回去的。”
而且,看她裙子后的破口,分明是被人用利器故意划破的,只怕不仅会被围观,还会被大肆宣扬嘲笑,那可真是一场羞辱了。
扶摇漠然道:“不要问我。她拜的又不是我们玄真将军。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
南风则是一张俊脸青青白白,只会摆手,不会说话,好好一个桀骜小儿郎,生生被逼成了个哑巴,没得指望了。
眼下,谢怜只好求助般地望着同为女性的云稀,请她出马估计事情会好办得多。
云稀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面具眼孔下的淡金色眸子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你要想知道那是什么光,别问,问就是奇异的眼神。
“失礼了,太子殿下。”淡淡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正当谢怜疑惑着这哪里失礼时……
“呼啦!”的一声,庙里三个男人先是齐齐松了口气,然后又突然脸色大变。
看看那小莹,她身上已经平白多了件纯白色的外衣,倒是挡住了那个不雅的破洞……
但再看看云稀,你就知道那外衣是谁的了。云稀身上的衣服一件没少,她淡然地看向谢怜,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那小莹身上披的竟是太子殿下的外衣!!!
南风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扶摇也被惊得呆若木鸡。
“云,云稀。”谢怜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他当时就感觉有人揪了自己一下,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觉周围冷了几个度!
原来那不是空气冷了,是他自己衣服被拽掉了!!
此时他也哑口无言了,最后斟酌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你,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外衣给她……”
云稀理所当然地道:“冷。”
“……”
谢怜顿时被噎得欲哭无泪,只好将目光转向小莹。
那风实在邪乎,把小莹吓了一跳,四下看看,拿下外袍,迟疑片刻,放到了神台上,竟是仍浑然不觉,而且上完了香,便要走出去了。
这若是让她再出去乱走,小姑娘怕是就没脸见人了。眼看旁边这一个两个三个不是僵就是僵,横竖都不顶用了,谢怜叹了口气。
南风与扶摇只觉身边一空,云稀竟是和谢怜同时现形,跳了下去。
但由于站的位置不同,谢怜率先来到了小莹面前。
庙内灯火不暗不明,他这一跃,带起一阵风,火光摇晃,那少女小萤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一名男子突然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赤着上身对她伸出了手,当场魂飞魄散。
“啪”的一声,谢怜就这么挨了一耳光。
耳光清脆,听得蹲在神坛上的三人半张脸不约而同都是一抽。
谢怜倒是不恼,刚准备把外衣硬塞过去,谁知云稀竟已经拿到了。
小莹刚刚扇了个男人,又见一个戴了面具,身形高瘦的女人朝她走来。
那女人手里抱着件纯白似雪的外衣,不等小莹做什么,女人强硬的把外衣塞了过去,然后俯下身来在小莹耳边说了些什么。
小莹大惊失色,一摸身后,突然通红满面。
眼眶也霎时涌满泪水,不知是气苦还是羞愤,抓紧了云稀递给她的那件谢怜的外衣,掩面飞奔而去。
这时候云稀倒退一步再次隐形,只留谢怜一人风中凌乱。
谢怜单薄薄站在原地。人去庙空,凉风穿堂,忽然之间,感觉更冷了。
他揉了揉脸,转过身来,顶着半边大红掌印,对三人道:“好了,总算没事了。也算谢谢云稀吧。”
话音刚落,南风指了指他,道:“你……是不是伤口裂了?”
谢怜一低头,“哦”了一声。
他脱了衣,端的是一身羊脂玉般的好皮肉,只是胸口严严实实束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裹得死紧,连脖子和双腕上也都缠满了绷带,无数细小的伤口爬出白绷边缘,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想着扭了的脖子也差不多该好了,谢怜便一圈一圈地开始解下绷带。扶摇看了他两眼,道:“谁?”
“什么?”
“与你对战者是谁?”
“对战?没有啊。”
“那你这身伤是……”
“我自己摔的。”
“……”
便是三天前下凡滚下来时落下的伤了。若是与人对战,还真不一定能伤到这种程度。
扶摇嘀咕了几句,没听清,反正肯定不是赞他坚强,谢怜便也不问,解完了脖子上厚厚的一层绷带。下一刻,南风与扶摇的目光俱是凝了起来,落在他脖颈之上。
一只黑色项圈,环在他雪白的颈项之间。
云稀只觉心中一紧,好像心脏都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觉察到四人的目光,谢怜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道:“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咒枷?”
咒枷,顾名思义,诅咒形成的枷锁。
被贬下天界的神官,将有天谴化为一道罪印,施加于其身,形成束缚,封禁神力,教他永远也摆脱不掉。就像是在人脸上刺字,或是用锁链锁住手脚,是一种刑罚,也是一道警示,令人恐惧,也令人耻辱。
他猜这东西可能让那三人心中忌惮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想借口去找件衣服穿到外面溜一圈,却被扶摇一个白眼加一句“你这幅样子去到大街上,可以说是十分下流了”堵了回来,还是南风到殿后随手扯了件庙祝的衣服丢给他,这才不用再继续下流。但再坐下来后,总觉得经过方才一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于是谢怜拿出灵文殿给的卷轴,道:“你们要不要再看看?”
南风抬起眼皮看了一下他,道:“看过了。我看他才需要好好看看。”
他指的自然是扶摇了。
扶摇道:“什么叫我才需要好好看看。那卷轴写得语焉不详,一钱不值,值得一看再看?”
听他说那卷轴一钱不值,谢怜忍不住略略心疼灵文殿那些写卷轴写到面如土色的小文官们。
又听扶摇道:“啊,方才说到哪儿了?南阳庙——为什么南阳多信女,是吗?”
这回好了,南风能阻止云稀,可没办法封住扶摇的嘴。
谢怜把卷轴一收,揉了揉突突跳动的眉心,心里知道了:今天晚上,谁都看不成了!
看不成正事,那就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原来,除了大几百年都在人间收破烂的太子殿下,当今诸天仙神皆知,南阳真君风信,曾有一段岁月被称为“巨|阳真君”。他本人对这一称呼,那当真是深恶痛绝。而大家对他的经历,也只有一个字的感想:“冤”!
原本正确的写法,乃是“俱阳”,之所以被误传,是因为这么一件事。
多年以前,有一位国君兴修宫观,为表诚心,特地亲自给每一宫每一殿的匾额都题了字。可偏偏在写到“俱阳殿”的时候,不知何故,他写成了“巨|阳殿”。
这下,可愁死负责宫观修建事宜的官员了。
他们捉摸不透,陛下是到底是故意要改成这样的呢,还是不小心写错的呢?如果是故意的,为什么不明令下旨说我就是要这么改?如果不是故意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总不能说“陛下,你错了”,谁知道陛下会不会觉得是在讽刺他粗心?暗示他知识浅薄?心不诚?而且这可是陛下的墨宝,不用难道要作废吗?
天底下最难揣测的,就是圣人之意了。官员们极度痛苦,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委屈陛下,不如委屈一下俱阳真君。
不得不说,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陛下那边发现俱阳变成了巨|阳后,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是请了一批学者,大力翻阅古籍,找出无数细枝末节的理由,写了许多文章,竭力证明原本便是巨|阳,俱阳才是错误的写法。总之一夜过后,全国的俱阳殿就都变成了巨|阳殿。
莫名其妙被改了神号的风信过了十多年才知道这件事。他基本上从来不仔细看自家神殿的招牌,只是有一天忽然就很郁闷,怎么好像到他庙里来参拜的妇女这么多,而且个个都含羞带怯脸蛋通红,上香的时候都求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弄清怎么回事后,他冲到九霄之巅对着烈日长空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各位神官都被他震惊了。
骂完以后也没办法,拜就拜吧,他总不能说跟这些虔诚祈求的女子们过不去,硬着头皮听了许多年。直到巨|阳又被一位觉得这简直不成体统的正经国君改成了南阳,大家还是没忘记他除了作为一个武神以外还能顺便保佑什么。但是,大家也坚守着一个默契:绝对不要用那两个字来称呼他。同时,也坚守着一个认知:如何评价南阳真君?一个字:好!
只要别让他开口骂人,一切都好!
那头南风的脸已经黑得赛陈年锅底,这厢扶摇还诗兴大发,斯斯文地道:“妇女之友,求子最强。壮阳秘方,送子南阳。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本就听得云稀头皮发麻,再加上这两位相较云稀更喜南风。
于是云稀干脆冷冷对着扶摇道:“得了吧,这么难听的诗文就不要到处宣扬了,省得到时候败坏我们文官……”
不等云稀骂完,南风勃然大怒。
“你少来这里阴阳怪气,要实在闲得慌就去扫扫地!”
此一句出,扶摇的脸也霎时锅底了。若说南阳殿的是听不得人家说那两个字,玄真殿的便是听不得人家提扫地这个词儿。
因为慕情在皇极观做杂役时,就是整天给太子殿下谢怜端茶送水扫地铺床。
谢怜看他一边扫地一边默诵修行口诀,被他逆境求学的精神感动了,这才去向国师求情收他为弟子。
而当事人认为此乃毕生之耻,所以慕情和他座下的武将,都是听到这个词必跟人翻脸的。
果然,扶摇定了定,看了一眼一旁很无辜地摆手的谢怜,冷笑道:“听你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南阳殿都多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呢。”
南风也冷笑:“你家将军确实忘恩负义,有什么好说的?”
“呃……”谢怜刚想插一句,云稀直接少见的有些不耐烦(俗称暴躁)的打断了。
“你们两家将军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有甚资格在这里戳戳点点阴阳怪气?!”
而且生气的还不止云稀,云稀头上盘的那灰色发带(隐了原型的束光丝)垂下来的部分开始张牙舞爪的飘起来,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听他们这样把他当成大棒互锤对方上面那位神官的脊梁骨,谢怜终于听不下去了,道:“等等,等等。停,停。”
自然是没人理他,且还动起手来了。
没错!云稀一介文官跟武官动起手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反正供桌就裂为两半了。
盘果骨碌碌滚了一地。谢怜看这样子是拉不住架了,坐在角落里,叹了声“造孽啊”,捡了个滚到脚边的小馒头,擦擦去了皮准备吃下去。
云稀立刻眼尖地瞧见了。
“呼啦”一声,云稀头上的灰带子垂下部分忽然边长,直接把小馒头拍到了地上。
南风的嘴都没有云稀的带子快,云稀都一带子给人家拍走了他才道:“别吃了!”
扶摇也停手了,震惊且嫌弃地道:“落灰里了你还吃得下去!”
谢怜趁机比了个手势,道:“停,停,停。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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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痕—本章完—
阿痕虽说里面有一部分都是原著里的段子被我修改了。
阿痕但好说好歹我码了五千!
阿痕好了就这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