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大部分时间许以良都躺在床上,被罩压在腋下,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他平静地看着天花板,小姨给他准备的单人病房,所以还算安静。有了上次的危险举动后小姨雇了个护工二十四小时看着他。
每天的程序就是吃药,输液,进行物理治疗,以及发呆。
他不觉得无聊,反而有前所未有的平静感。
药物作用导致他长时间处于昏睡状态,这很好地麻痹了他的大脑,不用再思考,不用再回忆,他感觉很安心。
大概一周左右,主治医生来到他病床前询问他是否愿意参加团体治疗。
他下意识是想拒绝的,但是在小姨殷切得近乎恳求的眼神中,他点了点头。
团体治疗,顾名思义,一群同龄病人被聚集在一起以治疗医师为媒介相互交流,以达到治疗的目的。
地点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大概七八个青少年和两个医师一起围坐成一个圈,中间放着一包纸巾。
和一脸漠然的许以良不同,其他孩子都不太像一般有精神障碍的人一样寡言少语,反而很快互相熟悉起来,密闭的空间里静止的空气被青少年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鼓起波动,其中说话声音最响的,表达欲最强的是一个男生,通过自我介绍可以知道他叫陈太一,和许以良同龄,应该也是初升高,他兴奋得近乎狂躁,说话的同时还带有丰富的肢体语言。
自我介绍完后,正式进入主题。
这次的治疗方式以玩游戏为主,第一轮是沙盘游戏,用玩具在模拟沙堆上建造心目中的家园。
病友们纷纷起身去货架上拿心仪的装备,只有许以良垂着脑袋,心不在焉地随手从离得最近的货架上拿下几个玩具。
病人们埋头专注于建造自己的“城堡”,而医生们时不时走到某一个病人身旁看他成果,并给予善意的微笑。
好像幼儿园小朋友上课。
许以良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时间结束,医生们开始让每个人轮流介绍自己的“家园”。
许以良面前零零散散摆着几个玩具,引起了医生的注意,第一个点名了他回答。
许以良沉默了一会,开口:“台风过境,我的家碎了,变成了这样。”
病人们一齐抬头看着他,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很快陈太一打破了这种尴尬,他兴奋地挥手:“我来!到我了到我了!”
“这是我的家,我的家有前院和后院,前院种满了一庭院的玫瑰,那是我妻子最喜欢的花,后院是军事武器,坦克和大炮,我的玫瑰太漂亮,引来很多心怀不轨的人,当有人试图偷玫瑰的时候我会开大炮去轰炸他们……”
医生和病人都笑了,医生问:“你这么小就有妻子了?”
陈太一挠挠头:“是女朋友啦,反正以后会是妻子的,哈哈哈。”
气氛被陈太一带动起来,其他病人也纷纷开口,描述自己的家园。
最后,医生讲了鲁滨逊的故事,并问每个人:“如果你像鲁滨逊一样漂流到了一座孤岛上,你会怎样让自己活下去?”
有人说会用竹子做一个竹筏,顺着海洋漂出去,有人说会用木头做武器,先去打野味解决食物问题,也有人说会学习鲁滨逊种植,造房,打猎,等待着救援或星期五的到来。
所有人都顺着医生的思路想着活下去的办法,只有许以良说:“不想努力,我会直接跳海。”
陈太一当即反问他:“如果海浪把你拍回岸边你怎么办?”
许以良平静地答道:“在身上绑上大石头,继续跳。”
陈太一乐了,跟医生说:“我可以跳海吗?我要跟他一起跳海我才不要活嘞!”
其他病人被他带得也七嘴八舌地说:“可以死谁还想活呀?”
“我也选择跳海!”
“我也跳!”
……
治疗结束后,陈太一勾着许以良肩膀试图交朋友,却被他一把推开:“离我远点。”
“靠,好拽。”
许以良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像台风过境的树木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