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庭院里，天书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并不时向院外张望，像个眼巴巴盼着孩子回家的老父亲，他这样焦灼地等了许久，才远远见到李玄的身影。

　　原本那样怕冷的一个人，今日出门却只穿了一件薄纱单衣，他趟着积雪，步履显得格外沉重，又过了半晌才步入庭院，嘴唇都冻得发紫了，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一般。

　　“你去硬闯结界了？”天书抻着脖子仔细瞧了瞧，只见他一手端在身前，不着痕迹地压着左肋，“你受伤了！”

　　李玄脸色惨白，仍一步步向前挪着，道：“我在天书里明明看到了，有一个阵法是通往外面的，你不肯告诉我这阵法在哪里，我就一直找，总有一天会找到！”

　　天书又急又气，斥问他道：“你现在已经没有自愈能力了，怎么不想想，这样的身体，你还能糟蹋几回？”

　　李玄先前因急火攻心而吐血昏厥，这才醒来没多久，又冒着风雪去闯结界，还受了内伤，在天书看来，他无疑是嫌自己命长了。

　　果然，天书话音刚落，李玄便吐出了一滩血，随即紧捂着胸口蹲下了身，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秘境的边界，却被护境的法力震伤，此时五脏都仿佛移了位，内里气血阵阵翻涌，剧痛难当。

　　“臭小子！”见他又一次吐血，天书感到大事不妙，急忙过去查看，“唉，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那阵法太过凶险，你闯不过去的！”

　　李玄却道：“我不怕凶险，只要能出去，我什么都不怕！”

　　他说这番话时，眼前浮现的是第二次翻阅天书时看到的画面，不仅有神秘的阵法，还有天启国来日的大难，还有……

　　书房里，封常青向紫极拜了三拜，决然道：“常青自幼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幸得紫尊收于座下，传授功法，这份庇护和教导之恩，常青无以为报，在常青心目中，紫尊不仅是师父，更是至亲，所以常青绝不敢忤逆紫尊。”

　　“那你为何不听我的劝阻，非要去送死？”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少爷是我此生挚爱！”

　　李玄如遭雷击般怔在当场，过往种种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此时想来，封常青早恨不得把心都剖给他了，怎么他却明白得这样迟？

　　他怔了许久，回过神来，却是心头一暖，从而油然生出一腔勇气。

　　“好吧！”天书咬了咬牙道，“既然你铁了心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李玄眼里这才有了光彩，抬起头难掩虚弱地道：“一言为定。”

　　待他又一次从昏迷中醒过来，伤势也略有好转，天书带他进了厨房，道：“就是这里了。”

　　“什么？”

　　“那阵法名为天秀阵，入口就在这厨房里。”

　　“原来如此。”李玄很快明白了，“怪不得这厨房里的食材取之不尽，原来是和外面连通的。”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天书拈须点头道。

　　“那入口呢，在哪里？”李玄一边问一边四处翻找，连老鼠洞都没放过。

　　“别找啦，在这儿呢。”天书说着挪开了灶台上的铁锅。

　　李玄过去看时，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竟是另一番天地，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既已下定决心，便只有孤注一掷地跳下去，谁知他刚站上灶台，却被天书扯住了袖口。

　　“你想好了？跳下去就是九死一生啊！”

　　“有什么好想的？等我的好消息吧。”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跳了进去，天书再想劝阻也来不及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天书没有等来好消息，只等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血人”。

　　李玄怎么也没想到，这天秀阵里藏着的竟是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和尚，他知道阵法凶险，所以没敢轻敌，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打了个半死，那小和尚手中的戒棍竟像长了眼睛一样，他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到最后全身的筋骨几乎都碎了，皮肉伤更不用说，如果不是运气好撞进了生门，他的小命都要交代在里面了。

　　尽管见惯了人间疾苦，但在看到李玄从灶台里爬出来的时候，天书还是有些目不忍视，李玄全身血淋淋的，不知有多少伤口，只来得及微弱地呻吟一声便彻底昏了过去，天书只轻微挪动一下，他口中便溢出了无意识的呻吟，可想而知伤得有多重。

　　天书又是帮他止血，又是为他接续筋骨，又是炼制疗伤丹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保住他的性命，但由于失去了自愈能力，他身上的伤好得极慢，先前的旧伤还未痊愈，此番又添了新伤，加之内外交感，竟一连数日高烧不退，而且疼痛延绵不绝，几乎每时每刻都是煎熬，好在这秘境灵力充沛，于他的伤势大有裨益，天书也一直在用丹药和自身的功法助他疗养。

　　在全身被裹成“粽子”，连动都动不了的那些时日，李玄也没闲着，他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去闯天秀阵，但他心里明白，如果找不到破阵之法，就是再进去一百次也没用，搞不好还要搭上性命，所以，他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琢磨阵法上。

　　一个月后，李玄的断骨长好了五六分，终于勉强能下地走动了，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不堪，行动也多有不便，但他既已找到了破阵之法，便不肯再耽搁下去。

　　“旺财，我这次真的要走了，以后就只剩你陪着天书爷爷了，你要乖乖听话喔。”厨房里，李玄认真地叮嘱着旺财，他很想再摸一摸旺财毛茸茸的脑袋，可是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抬手实在有些困难。

　　“哼，还用你说？旺财可比你听话多了。”天书抱着傻头傻脑的旺财，明明眼里已有了泪光，语气却仍无比傲娇，“你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出去以后有你受的。”

　　李玄眼里满是歉疚与不舍，但还是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阵法入口，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