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最开始的一段时日里,我们经常一起去划船,或者在乡间漫步。你为我画了张画,叫做《弹钢琴的玛格丽特•加歇》。画面看上去有些扭曲,我穿着粉白的长裙,墙纸是绿色的。
我将画挂在我卧室里最醒目的地方,谁知道这一挂就是四十四年。
没过多久,我父亲找到我,在我的记忆里,我感觉他从未和我这么严肃的谈过话。那是一个明净的夜晚,星月朦胧,山林与田野氤氲一片。路易莎知趣地退去,晚饭早已变凉。我望着父亲他的那一头与你一样红栗色的头发,但他的忧郁至少只停留于表面。而那份属于你的淡淡的忧伤,流露在你的眼睛里,从你的心里荡漾而出,泛起一圈圈涟漪。
你和文森特的关系很不错?父亲静静的望着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擅长撒谎。还行吧。
什么意思?
就那样,聊过几句,他送了我几幅画,有一幅正挂在我的卧室里。
他正视我的眼睛。路易莎说你们经常一起出去划船。
有过几次。
还有散步,就你们两个。
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垂下头,注视着汤里我的倒影,我拿起勺子放进汤里,不停的搅着。然后我看见我的影子——我的金发,我的眼睛,我的脸,它们通通支离破碎。
父亲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的说,我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我几乎脱口而出,勺子落到地上,我瞪着他,扬起嘴角冷笑。你也觉得他是个疯子?就因为他是你的病人!
我想起你,想起你旧旧的短褂与波澜不泛的眼睛,在一片天光与树影婆娑交织的小河边静静的笑。
我从来没有过!父亲下了餐桌,他走到我面前,他重重的拍着桌子。我看见他盛怒的影子在汤面上浮动,然后随着一阵瓷器剧烈的碰撞声消散了。他几近吼道,他是个天才,你不知道吗!他是个天才艺术家,文森特•梵高这个名字注定会名留千古!现在我问你,玛格丽特,如果你耽误了一件将会举世闻名甚至是永垂不朽的艺术品的诞生,我问你,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你付得起吗!
我痛苦的摇摇头,眼里泛着泪光。不。永远都不。
那晚之后,你又来找过我几次,但是我一次都没有见你。
我从未想过这将成为我这一生永远的,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