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圆

八月十五，寸心、小玉忙里忙外的准备佳肴，杨戬一个人躺在前院软褟上，静静看着天上圆月，偶尔视线也会飘到数百里外的华山。

当初他们搬到泰山山侧，特地将茅屋筑在可远观华山的这一面，与华山三圣母庙遥遥相对。

泰逢从山顶驾云而下，豪迈的走到杨戬面前，杨戬虚弱得对泰逢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容却已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所能做的最大动作。

小玉端月饼出来，笑道：「山神伯伯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想等会儿去山顶请您呢！」

泰逢轻笑：「你们烧菜烧得香味都飘上山顶直绕，当然得早些来。」一面将小玉偷偷拉往离杨戬远些的后院，扯着小玉严肃得问：「二郎气色怎么如此苍白。」明明上次来时还红润了不少，这次却又没了血色，怎叫他不急不气。

小玉看了看屋内，见寸心仍忙着烧菜，轻声回答泰逢：

「前天晚上，三公主喂舅舅喝蔘汤时，一时失手倒得太急，舅舅被呛着了，这一呛咳可不得了，扯动五脏六腑的伤口，舅舅咳出不少血啊！」

此时寸心正将一道刚烧好的菜，端到庭院，站在一旁凝视杨戬闭眼养神，那虚弱苍白的模样，让她不由得珠泪轻滑。

小玉与泰逢看着这一幕，双双叹了口气，小玉接着说：「后来虽止住了咳，但伤口的血却仍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直涌出来，连我的万年功力都不见效，本想上山顶请您来帮忙，好在后来总算是止住了；原想气色已有好转，现在倒变得更加气虚，三公主为这事，已经很自责了！请您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

泰逢看了一眼跪坐着为杨戬拭汗的寸心，照顾这样一个几乎整个身子都进了棺材的人，无时无刻都得提住心、吊着胆，一个小差错就会要命，谁来做都得叫难，她却默默的扛着，已是不容易。

寸心为杨戬拭完汗后，在前院呼喊着小玉与泰逢前来吃饭，一老一小随即换了副表情，兴高采烈的就坐而食。

泰逢看着寸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喂杨戬吃药粥，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呛着。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们时，杨戬拼死也要得到聚灵鼎为寸心养魂的模样，内心百感交集。

泰山为群山之首，又得远古山神坐镇，灵气神气都不同一般山头，要什么药没有，但就是几千年的雪蔘都煮成药粥灌进口中，也只能让杨戬气色稍微红润，回升一些体温罢了，他当然知道即使伤口已转化为一般伤口，伤口还是太深、刀痕依然太重，若非寸心悉心熬药喂药，这千年雪蔘也难以发挥作用。

撇眼看见小玉望着华山方向出神，脑子一转，对小玉说：「我瞧你们这样，倒挺像一家人的，不如你拜个义父义母，反正你早没了爹娘，他们又膝下无子，这不是天赐的亲情吗？」小玉一愣，这不是她早已在心中想过无数回的事吗？每每看着三公主照顾只剩一口气的舅舅，总让她回想起舅舅在真君神殿时对她的照护，多少次父亲都想冲口而出，与三公主虽然不如对舅舅的感情深厚，但相处近一年来，随着舅舅病情反复，也累积了不浅的革命情感，已在心里不知不觉为她挂上了母亲的形象。

寸心也一样，多少个日子，单独面对小玉时，心里总有一分说不出的歉意，偶尔也会在内心猜想，若是当年未因为妒嫉猜疑，而将小玉丢弃，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如果… 小玉可以再回来当她的女儿… 是不是三人都能了无遗憾?

杨戬静默、微笑的看着一切，小玉是他早在数百年前，就视为己出的女儿，无论她叫不叫那声爹，在他心里依然是那个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现在的自己，虽然身体只要稍微轻震就万般痛苦，每次的呼吸吐呐都像受着酷刑，但因寸心与小玉都在身旁，心灵却享受着千年来难得的温暖。此时，在转世王母身旁守护的哮天犬，也静静的望着月，想主人。

华山上也有个中秋之宴，来客与去年无异，只是多个不请自来的小金乌与八公主，但他们怎么说也是三圣母的表兄与表妹，三圣母仍是很高兴。

尽管沉香千叮咛万嘱咐，席间万万别提到二郎神，但杨戬这个名字，无论评价是好是坏，都已在众仙之中深植几千年了，又岂是说不提就不提。

就在梅山四怪及哪咤向众人口沫横飞的聊起当年封神大战，冷不防的，一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五人脑海，让他们再也无法自傲的说下去。

沉香终日沉默不语，不知情的龙八还傻傻撞撞沉香手臂笑称：「听说二郎神也有参与封神战役，依他那样卑鄙性情，一定是躲在背后看兄弟出去送死吧！」

觉得气闷，正想喝口酒解闷的梅山老大，镪啷的放下酒壶，粗声回答：「那时的二爷，是真英雄，有勇有谋，若不是二爷履次相助，我们几个兄弟，真不知要死几个回合了！」

哪咤心绪激昂的说：「人间有道是”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 ，说得正是我上天为官前的杨二哥，若是他别上天做官就好了，那还是我哪咤一辈子的杨二哥。」说完，将手中酒碗一饮而尽；哪咤一向孩子性情，自从杨戬成为司法天神，与他为难最多也是哪咤。

四怪也举起酒杯，抬头向天朗声喝道：「敬上天当司法天神前的二爷。」

八公主冷冷的看着这些人，硬挤出一抹微笑对他们说：「八妹一直被关在山洞中，出来才听说二郎神做了这些神人共愤的事，幸好三表姐神能显赫，让华山硬生生被劈成两半还能不伤一草一木，八妹真要跟三表姐好好讨教这护佑众生的本事才是。」八公主不气他们，她很明白二郎表哥的本事，这事二郎表哥不愿让他们知道，他们就是被瞒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真相，只是心里有些怅然，实在不愿意二郎表哥好起来后，还得面对这些不堪。

若不是王母再三交待八公主不可再去泰山，以免引起玉帝注意，八公主也不会心里再怎么担心，也不敢前去探望，更不敢跟任何人泄露杨戬未死的消息，就连小金乌也让她蒙在鼓里。

看着大家各持己见的讨论为何沉香劈山却草木不伤，一时之间也没有结论，沉香静静入内取出小壶，强忍住鼻酸，沉着音说：「有些东西，也想给大家看看。」即使小壶里装的是沉香最不想见到的回忆，他却再也不能压制自己内心的浪滔，每一次舅舅被误会，袭卷而来的氛围都让他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