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春季赛如期拉开序幕，考虑到谢含章身体欠佳，极易水土不服，整个队伍就提前两天过去，并包下酒店里的一个会议厅作训练用途。

官方订的酒店在赛场附近，复完盘后森森约众人去周边走走逛逛，放松心情，的确水土不服，胸闷乏力，食欲不振的谢含章则窝在酒店里，迎来了跟经理老刘的第一次谈话。

“含章，你觉得需不需要买个替补过来，跟你轮换首发？”老刘开门见山的问他。

要将自己换下去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谢含章自己也知道，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操作和状态都会跟着下滑，偏偏打野又是一个既要控图拿龙打节奏，又要随时抓人支援队友，非常需要集中精力的位置。

你看，电子竞技就是这么残酷，他打得好，意气风发拿下FMVP，走上世界之巅身价暴增的时候，国内所有俱乐部都发了邀约给他，签进来直接就是首发，买谁进来，用谁上场，都听他的意见，风水轮流转，现在终于也快到了他要被淘汰的时候。

“恩，买吧，”谢含章知道老刘并没有在用商量的语气跟自己说，就恹恹答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买谁由我来选。”

“那是当然，这支队伍本来就是由你和……组的，”一年多下来，老刘其实也是打心底喜欢这个待人赤城友善，干干净净的少年，看他顶着‘蝉神’的称号，意气风发而来，如今又看着他在神位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陨落的样子，免不得为他感到唏嘘，“退役以后可以转当教练，相信以你的资历、水平和成绩，没有俱乐部会不想要你。”

说罢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以谢含章的家庭背景，真要有想法的话自己投资开一家俱乐部不就行了，何必辛辛苦苦替别人打工？

“不啦，”谢含章果然拒绝，笑道，“我这身体折腾不起来了，退役以后就回家好好养养，养完以后就去读个大学，体会一下枯燥无味的学生时代。”

主要还是得学学金融和管理，回家继承亿万家产，这点谢含章没敢说。

老刘点点头，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在手机上调出一份资料给他看：“喏，这是还没签约的自由人选手的资料，你看看。”

谢含章本就水土不服，加上刚打完训练赛精力匮乏，刚接到资料时字都看不清，整个手机都是模糊的，他盯了屏幕好一会儿，才让朦胧发散的眼神重新凝聚，直觉头昏脑涨，却也强逼着自己将近百页的资料仔细看完：“唔，还有别的么？”

这货选人素来挑剔，不过EMP身为国内最顶尖的LOL职业俱乐部之一，也的确能给他挑剔的资本。

“暂时没有了，”老刘讷讷建议道，“要么先将就着选一个签他半年？反正也就是你状态实在糟糕的时候替替，当个备选而已。”

这是专门将人买回来站饮水机了。

谢含章听出老刘言外之意，也能谅解他身为经历，一切以利益为先的做法，但这回，谢含章有他的坚持：“他们既然能打得了职业，就说明都是有天分，又肯努力的后生，我不选他们不是嫌他们KDA不好，只是多多少少都跟他们对过线，知道他们的打法，觉得他们不适合EMP的运营。”

他语气温和，耐心地解释道：“每一位电竞职业选手的寿命，都无比短暂珍贵，他们值得在赛场上表现自己，打出自己的风采。既然我们要将人签回来，就应该给他机会，老刘，我不想阻碍任何一个人发光。”

在以利为先的运营者眼中，这无疑是一个很天真幼稚的想法，但谢含章毕竟是队长，是打野，是一位能稳定军心的领袖型选手，赛场上的决策都得由他来指挥负责，所以这件事只能照着他的坚持办。

“可是……”老刘为难道，“这已经是LPL赛区内所有能签下来的在役选手的名单了。”

谢含章一手扶额，一手食指在电竞椅的把手上敲了敲，额角虽已被冷汗浸湿，却出奇地有股子威慑力：“青训赛不是刚刚结束么，将KDA排名给我看看。”

老刘只得将名单调出来给他看。

谢含章的手指不停在名单之间滑动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在其中一个人的资料上：“就她了。”

老刘接过一看，大惊失色：“含章，先不说这是刚从青训营里出来，从没参加过正式比赛的新人，更何况，她是个……女孩子啊。”

“没关系，相信我，”谢含章看着资料上女孩子秀气的照片，低笑了声，“我知道她，是个逻辑性很强的控制型打野，操作很不错。”

“但官方那边……”老刘为难道。

中国赛区并没有女职业选手正式上场比赛的先例，而且女性玩家在游戏中普遍是受歧视的存在，如果真的选择了一位女性入队跟谢含章打轮换首发，EMP一定会承受不小的舆论压力。

“说是我买的人就好啊，”谢含章冲他眨眨眼睛，“反正我被喷惯啦，完全不会被影响心态，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或许是身体不适的缘故，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连带着睫毛也是湿漉漉的，梨涡虎牙，又恰好留了个顺毛的刘海。

所以从老刘的角度看，他刚刚那一笑，特别乖巧，眸光明亮，迸发出独属于少年坚定而干净的明媚气质来。

于是，面对如此美色，刘经理他，很不争气地屈服了。

顾冥等人带着打包的上海特色小吃回来的时候，引入眼帘的首先是窝在电竞椅上闭目养神的谢含章。

不知为什么，即使没有开灯，房间里黑蒙蒙的，顾冥都能感受到他在不舒服。

“……谢含章，”顾冥小心地走过去，轻声道，“酒店里有专门配备的医务室，要不要去帮你喊医生？”

“唔……”谢含章迷迷糊糊地睁眼，哑着嗓子道，“就是头有点晕，没事儿，缓过去就好。”

“那你别睡了，”顾冥纠结了一瞬，遂无可奈何地上前去将他搂起来。“睡这么多，晚上会睡不着。”

“恩。”谢含章含含糊糊地答道。

“我们给你带了吃的，”顾冥用手捂住谢含章的眼睛，然后示意小北开灯，开灯以后再慢慢将覆盖在他眼前的手掌挪开，让他一点一点地适应光亮，“起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