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胃出血其实是件挺麻烦的事儿，谢含章被确诊为十二指肠溃疡，医生说他被推进去的时候已经休克了，幸亏顾冥防护措施做得及时，否则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十二指肠溃疡是由于胃液分泌过多和十二指肠黏膜防御功能减弱，导致十二指肠黏膜被胃液中的胃酸消化腐蚀，形成的局部炎性破损，严重时可损伤黏膜下血管或穿透肠壁肌层引起出血或穿孔，易反复发作但预后良好。”

顾冥上百度搜完以后着实松了口气——这货的胃已经出了好长一段时间问题了，但由于比赛在即，不能放松训练，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好在没让他拖出个胃癌来。

手术做完已经是下午，谢含章刚醒，睁开眼睛就看见顾冥朝自己道：“EPM的人来找我了。”

“找你干嘛？”谢含章想将身体撑起来，却不慎扯到了缝合口，顿时一个激灵，又摔了回去。

顾冥一手托着他的腰将他扶起来，往他后背塞了个枕头：“他们给我发了多少年职业邀请函，你不知道？”

就年龄，意识和操作来说，顾冥的确是个会被各大俱乐部争抢的天才，所以前两年他就已经在收职业邀约函了，只不过那时候顾爷爷希望他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为了爷爷的心愿，顾冥才没有接受。

现在顾爷爷去世……

“你是怎么想的？”谢含章扭过头看他，眼神温柔，像一个询问弟弟意见的兄长。

目前他在广州最好的高中读书，天天打游戏成绩还能名列前茅，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如果继续保持这种成绩读下去，上个清华或者北大，都不成问题。

职业选手只是个看似风光的称谓，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一年就一次，一次就一个冠军，参赛却有这么多个队伍，这又是个“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的圈子，要想夺冠，想成名，想被世界认可，谈何容易？

比起当个前程渺茫的职业选手，谢含章其实更希望他读书，起码路会好走一些。

“在你被推进急救室里，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反复想了很久，”顾冥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得出的结论是，我想打职业。”

“好，”谢含章接过，浅浅地啜了一口，“……守在手术室外的感觉不好受吧，让你担心了。”

“没事，”顾冥淡淡道，“我习惯了。”

“噗……”谢含章险些呛到，苦笑，“你说这话还不如骂我呢，骂我杀伤力还没这么强。”

未免他洒自己一身水，顾冥赶紧将杯子从他手上夺回：“你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我就将沈姐姐喊过来了，她现在在你的主治医生那儿看病历，待会儿你好自为之吧。”

谢含章十几岁时父母出车祸去世，监护权转给了尚在读书的表姐沈清梦。沈清梦名义上是他的姐姐，法律上却等同于半个妈。

但沈清梦其人凉薄淡漠，平时醉心学术不问世事，跟自己父母的感情都浅得可以，遑论这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小表弟，所以这监护人也就挂个名儿，平时给帮忙弄弄各种未成年出国比赛需要办的手续流程之类的，平时基本上没什么交流。

这回突然听闻她过来，谢含章头一个反应是：“我这是胃癌晚期时日无多了？”

区区胃出血不至于让这尊神过来啊。

“……”顾冥皱眉，“别瞎说。”

“哦，”谢含章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既然不是癌，就证明没啥大事儿，我能办出院吗？”

或许是小时候父母在医院里没抢救回来，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世造成的巨大心理阴影，谢含章这个人，是不怎么喜欢医院的。

不是讳疾忌医，只是单纯的害怕，因为医院总能轻而易举的勾起他对父母的回忆——那些沉重的，悲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日子。

“沈姐姐已经在办了。”顾冥望着他病态苍白的脸色，内心有些复杂。

谢含章做手术缝了八针，现在烧还没退下来，说了这么一小会儿话以后就有些昏昏欲睡，但止疼药的药效刚过，胃前跟火烧一般的疼，疼得他浑身酸痛，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很快，冷汗就打湿了额间碎发。

顾冥喉结微动，却没说出什么，由着他闭目养神。

此时，沈清梦推门而入。

不得不说这谢含章母亲家的基因是真的好，姐弟两个都是实打实的美人胚子，特别是这双细长而眼尾上翘，眸有流光，凛冽而清亮的瑞风眼，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冥将她当长辈，乖巧地起身去迎，沈清梦将手中装满了药的袋子递给他：“药的吃法，日常的注意事项，调理方法和食谱，我都总结下来传到你微信里了。”

“好，谢谢沈姐姐。”顾冥接过，继续保持乖巧。

“是我该谢你，能第一时间将含章送到医院治疗，”沈清梦露出一个待人处事时标准的商业笑容，“我的实验报告还没写完，得赶紧回去了，这两天还是得拜托你照顾一下含章。”

“嗯，”顾冥跟谢含章关系这么铁，自然知道沈清梦的个性，早习惯她这来去匆匆不带任何感情的行事作风了，“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沈清梦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好孩子，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跟含章说。”

顾冥扭头望了谢含章一眼，然后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