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谣把她带回了天界就离开了,她目送红谣离去,伫立原地的身影与尹风絮重叠在一起,一如过往那般永远都在望着尹欢元远去。
此刻,她孤单站立于大殿的台阶上,她打量着这看似熟悉又陌生的大殿,从她的位置往西看去是赤红的云层,像火在燃烧,她竟有些冲动想要过去看一看,想看看能不能将自己冰冷的身体烘暖,她好想融进那片火红里。
她不是帝君,更不是神,她或许就是冥鼬口中所说的那一个夺了他人肉身的凡人,想到这,她忽觉无力,脚下不稳,直直摔在那不染纤尘的台阶上。
就着姿势她索性趴着不起来,她怎么也记不起关于她以往的任何一点信息,甚至不知家在何方,家中有何人,只知道原来的自己叫做见沙,很丑,而且很痛苦。
那一种噬骨的疼痛又开始加注在这具身体上了,她雪白的手腕从袖子里露出来,十指用力划着地面,直到阶上染上斑斑血迹,试图以这种方式消减身心的痛苦。
云林里,红谣凝望着幻镜里的见沙,垂下双眸,睫毛微颤,他抬起手将幻镜打散,将手上粉白相间的布娃娃抓得更紧。
“帝君!怎么躺在地上!”清衡一路小跑过来,听宫娥说帝君已回到天宫,这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他生怕出了事赶忙过来看看,谁曾想竟让他遇见帝君这幅样子。
清衡自是不敢扶起见沙的,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唉……帝君,你这是为何?可是发生了何事?”清衡叹的气都能织成云朵了。
不知何时见沙已泪湿一片,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远处,嘴里喃喃着:“我不是帝君……不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只是一个偷了别人身体的凡人……”
清衡柱着的仙仗上的铃铛清脆的晃动起来,给她的话语平添了哀伤的曲调。
清衡既无奈又不忍心,“帝君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还不懂吗?”她将悠远的目光从彩霞上收回,转过脸望向清衡,“我不是帝君,我不知我从何处而来,我也不是我……”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一步步走近清衡,指着自己道:“就是……这个身体里的不是我……不对,这个身体里的是我但是不是你们所谓的那位帝君。”
她眼里透着幽怨,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啊。
“帝君休要乱说!”清衡怒斥一声,旋即又觉不妥,又放轻了声调,继续道:“帝君确实被凡人窃取过灵魂,多亏桃酥君及时发现,才避免了祸端,帝君的神魂早已回归肉身了啊!”
“可是……我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虽是清衡这么说她也不敢全信,又暗暗揣摩清衡说出的话可信度有几分。
清衡转过身背对着她,杖上的铃铛又“叮铃铃”响起,叹了好长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道:“帝君自换回身体之后就失了记忆这也是那日帝君在大殿上突然开口我才确定的事,身体没被夺去之前帝君是断然不会开口说话的,没失忆之前这你也是知道的,可依帝君当时的反应来看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态,因此诸仙也没说破,文元清君自作聪明地出来解释一番,倒也打消了帝君的疑惑。”
“帝君一旦开口说话就必须下凡历劫,这件事也是千真万确,我向桃酥君确认了几次,你就是帝君,帝君就是你啊!”
见沙将信将疑道:“那为何有一只妖物说我降生时三魂七魄不齐?那我现在魂魄可齐全?我是魂魄不齐才会被人趁虚而入?”
“帝君三魂六魄已归,”清衡说,“命魂是帝君投胎身死时才得以回归,帝君贵为天帝,泱泱三界的主宰,即使失了魂魄也依然傲立于天地,永垂不朽。”
看似安慰的话见沙却无法舒心,清衡没有回答她主要想问的问题,证明还有许多事是她不能知道,又或是……不该知道的。
一时间只觉得心中轰塌了下去,她苦思的结论就这样被清衡推翻,她是神?她真是神吗?
“帝君帝君……”一身红衣的月老从殿外急冲冲跑进来,“帝君……可算见着你了!”
见沙敛起愁容,正色道:“何事?”
着急地跑进来,这会儿问他有何事他却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就是……帝君啊,上次不是不小心喝多了嘛,搭……搭搭搭错了红线……”
“哦?”见沙坐到椅上,挺直了脊背,不苟言笑,脸上显现厉色,“是来领罚吗?”
这下子月老说起话来更哆嗦了,“是是是是……都怪那,文元清君,借着让我帮他牵个红线的由头却趁机把我灌醉……”
说到最后月老竟是委屈得像个孩子,撇撇嘴低下了头。
见沙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既是如此,便罚月老多凑些有情人吧,事成再去领取一壶琼浆玉液。”
月老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睁圆了眼睛缓缓抬起头看向见沙,“这……便是帝君的罚?”
“不必意外,另外,把元熙神君的红线断了吧,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谁谁谁又去逛窑子了。”
直到见沙离去良久,月老和清衡都还呆立在大殿内,莫不是清衡推了他一下,恐怕他是要化成一尊真身石像用以供奉在月老祠。
“哎,你说这帝君怎么喜怒无常,开始我还以为她要把我淹在酒罐里头。”
“你想得倒挺美!”清衡送上一记白眼。
“莫非……帝君话里有话?一听说搭红线就暖了脸色,莫不是在暗指让我也给她牵一条红线?”
清衡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什么来,转念一想觉得月老说得挺有道理,忙附和道:“有这个可能,可能帝君喜欢上了某个凡夫俗子,可对方不喜欢帝君,帝君爱而不得又不好与你明说,于是借着惩罚实则是给你一些甜头,好让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清衡这番话让两人如大梦初醒,月老嘴里念叨着一定要帮帝君把那凡人抢过来一面走出大殿,走到一半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对清衡道:“不对呀!帝君不是不会爱吗?又是如何喜欢上一个凡人?”
“你脑子被酒冲走啦?!搭了红线不就有了!”清衡真恨不得上去晃晃他的脑袋听听里面酒水晃荡的声音,那一定是震耳欲聋。
月老再次被点悟,眉飞色舞道:“对对对……我要去给帝君牵一个美男子,然后再去领我的琼浆玉液!”
清衡望着他像孩童一般蹦跳出去,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