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託我的那一名古董學會會員,叫郭少傑。
他的死,於三分鐘前他的住所發生。
他的住所,距涌尾新村有約千米之遙,但,我必須要去這一趟不可!但奈何,我沒任何辦法僱用全港業務能力最完美的司機,是以,當我的不耐煩如火般,快燙著車的九分之八時,我才到了案發現場。
在案發現場內,人仍很多,擠滿無數絕不該駐足於此的閒雜人……對,都市人就是這般無聊透了,不論是凶或吉的熱鬧,總要去湊一湊才過癮。
我顧不得一切,只想快到現場一探個究竟。但,當我欲擠擁至人群之際,我便和一人相撞,當我和他相撞之際,一聲響亮沉重的銅瓷敲擊聲響起。
這股銅瓷敲擊聲,確是洪亮,但於平日來,我聽見亦只會停頓幾秒,絕不會側耳細聽,但如今於郭少傑的案發現場,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的雷公像!
再回眸,那人雖已跑遠幾步,但他捧著的東西仍可見到,那實打實是那尊雷公像!顯然,這個人是想趁亂偷走它!
只見,這個人登上某輛貨車,打算肇事逃逸!
我沒出聲,但偷偷跟了上去。
'隆隆'幾聲,他已開了車。
跟過來的我,一躍而起,攀上了車頂。這種高難度的動作,我能輕鬆完成,全賴我的飛躍道之術,屬二流的中水平。
這時候,我仍一言不發,祗靜觀其變,先好好看清他的去向。直至,他的車緩緩駛入了涌尾新村後,我的心開始卜卜亂跳!
這人拿走了古董學會的雷公像,再將這尊雷公像安放於涌尾新村,這代表了甚麼?
意味著古董學會手上的雷公像,極可能就是涌尾新村中被人偷了的那尊雷公像!
但這前因後果,又是為何?
突然之間,他將車忽開得左搖右擺,車猛搖著的幅度極大,顯然,他發現我了,且開始想以這種方法來擺脫我。
大Z字型,大S字型,大Q字型等,種種不一樣的移動軌跡,真的是層出不窮,只不過,仍甩不了我,但成功大幅影響我穩定度,隨時會從車頂重摔下來。
就在這一刻,我開始想辦法。
我的投擲術和射擊術,是一流的高水平。只要這投擲距離尚於十米內,我可以用任何投擲工具,使一個人昏迷。而我的計劃是,於車頂彎下身,在車窗口,保持十米範圍內,向那個人射出一顆石頭,使他昏迷。
但同時,這計劃亦具高風險。在眼下,這輛貨車搖得這麼晃,一旦我在車頂靠攏邊緣位置,就或許便會立刻摔下來。
還有,我未必可維持十米範圍內。
那好了,就算上述一切都成立了,萬一我不慎射失了呢?冷不防,那人會掏出甚麼熱兵器來還擊,到時候會死的人還是我。
算了,管不了那麼多,總要打破僵局的!
我一俯身,揚起了我的隨身彈弓,瞄準了他。
突然之間,他的車忽往右猛,一頭撞向了參天大樹,受這般大衝擊,早非第一次了,但響喧天的巨響過後,卻再沒動靜。
伏於車頂處的我,便大感詫異,故於疑雲滿佈之下,我望向了前方。
我目光甫所及之處,便是那一祼大受重擊的高樹。在車未停下時,這一棵參天大樹,離車有數十米之遙,且位置刁鑽,絕不可能撞上。
未幾,我便像條蛇般,鑽進了車內,只見,被我射昏的這個人,側卧於窗邊,已不省人事。當我還迷惘之時,一把女聲卻揚起:4088,4088,收到了麼?
過了會,這女聲便黯然而止。循聲而望,這女聲的來源,原來是這一個人已脫下的耳機所響。但在現階段我接收到的資訊實在太多了,我根本無從再梳理。
是以這一把女聲所提及的4088,我亦不甚留意。到後來,我才知4088這串數字牽連著一切謎團的答案。
然後,我便揚起手,將他隨身攜帶著的種種,都搜了個遍。
真正有價值的,祗有本日記。
我拿回雷公像,抬起他來,離開了這輛貨車,以防被揭露,我沒開這一輛貨車回去。暫只打算將我搜索到的種種物品,先交予警方,後再另作打算。
待我再回來,郭少傑住所的種種早事過境遷,這血腥的彈丸之地,只剩相關人員,警方和我。眾人見我這般模樣,我也不敢怠慢,走上前:「這個人,十幾分鐘前,曾企圖盜竊死者郭少傑生前的某件古董,麻煩你們也好處理一下。」
這時候的我,左執雷公像,右挽一人,這模樣可謂惹人注目之極。故某警員投以詫異目光後,便問:「先生,你對他做了甚麼?以致你需抬著這人不遠千里地走回來?」
我深知道這不可置信,但還是將來龍去脈道出來。
一時之間,這警員也大顯忸怩之態,無法消化,許久道:「好,很感激你的見義勇為,請先將這一個人交予我們,我們警方自會處理。亦麻煩這位先生請留下姓名,並協助警方調查。」
「我叫羅河,是死者生前朋友。」
「好,那麼請羅先生你稍移玉步,來警署為我們提供證詞。」
當我欲點頭之時,便忽憶起化驗所之事,胡佑和那一根骸骨的DNA血緣關係勘證,是以,這使我不得不推辭。
「不了,能容我先辦私事?」
這位警員和其伙計對視了一下,便道:「好,但還望羅先生你別耽擱太久。」
我欣欣然答應:「當然。」
蒼白的化驗所,化驗人員泛著她更慘白的臉,這一幕,更使化驗所的種種更白上添白。
終於,她開囗了:
「羅河先生,這條頭髮……和這一根骸骨的主人是同一人嗎?」
其言下之意,是胡佑和這骸骨之主是同一人麼?這當然不!這根骸骨已儲放多年,又豈會屬僅七歲的胡佑呢?身為極專業人士的她,竟會這麼問,只有一個可能性:她遇到的問題,遠超乎她知識範圍之內。
簡言之,她碰著怪事了!
因此,我直接問:「發生甚麼事了嗎?」
「這一根骸骨的去氧核糖核酸(DNA)的分子結構和這一根頭髮,根本一模一樣,按你們平常人的理解,這一根骸骨的主人和這條頭髮就是同一人!」
同一人?這怎麼可能!
除了這一根骸骨外,還有千千萬萬的骸骨存放在那密室之中。若是同一人,按這大堆骸骨數量之多,一個具健全骨骼的人,都恐怕不會再有骨骼。
但目前,我還未弄得清所有骸骨,是否同一人的骸骨,因而還不敢妄下結論。
但來不及深思了,我必需先回警署完成證供。
故我奪過了化驗報告後,便絕塵而去。
審問室,永遠是世上最不覺輕鬆之地之一。縱使它的整體設計,空氣質素,主色調等都做得再好,它用的燈光,仍會是那種令人不寒而悚的燈光。
「你和死者的交情有多深?」
問的人,就是剛才的那位警員,他姓駱。
「在大學裏,他是古董學會的人。我素負責替古董學會簽收古董,不論是新進倉的,入倉已久的,我都會負責簽收。」
駱警員咬了咬牙,續問:
「那古董學會用的倉庫,叫甚麼名字?」
我將這倉庫的名和其地址道出。
接下來,是僅十分鐘的盤問。
郭少傑的死,並不牽涉太多人。連曾和他死前近距離接觸的重要證人,道出來的證詞,亦祗寥寥幾語便了之,更何況遠在鄉村的我。
自駱警員口中,我得悉了情報無數。於郭少傑死前,他家門深鎖,不曾和任何一個人接觸,最近期和他親密接觸的人,已是半個月前之事了。
他初死亡時,只見案發現場都佈滿了古董,而這些古董,都沾滿了他的血,並雜亂無章地堆積於他的屍骸前。而他的屍骸,則是血肉分離的,就猶如被人大卸八塊般,瀰散腥血味,樣子好不悚然。
而古董學會的證供,則說這些古董不屬於學會,但這不成何疑,皆因郭少傑對古董如痴如醉,家中定珍藏不少古董。而這一大堆古董來源,警方竭力搜索著。
這是其鄰居和案發現場所供的情報。
而大學和古董學會的所提供情報,亦沒差異,惟一含差異之處,便就是古董學會提供了精確的郭少傑開始閉關時間,是八月二十五日,亦是他甫得雷公像的兩星期後!
這樣子的細節,非古董學會中人的警方,是萬萬不會留意的!但我卻覺得大謬不然,死前他曾碰過的這尊雷公像,很可能關乎他的性命。
還記得涌尾新村的長輩都說:向雷公像許價,必須要付出代價。難不成,這番煉獄景象,就是代價?
於是我揮了揮手,忙道:
「等等,能容我做個請求嗎?」
在我預期之中,駱警員會愕然半刻,但卻沒有。他只欠了欠身,爽快道:「請說。」
我見他這麼暢快,便直言不諱:「二十多年前,一宗發生於涌尾新村的懸案,犯案人姓胡。我想見一見當年的物證,。」
駱警員揚起弓眉,問:
「好,但你想要幹甚麼?」
我搬早想好的理由出來,疾言道:「我幫我的一位實習記者朋友,搜集她需要的相關資料。」
我亮開了電話,攤出了葉庭的所屬報社來。
駱警員見我坦然相告,也不好拒絕:「好,反正如今也暫時一無所獲,我也不妨帶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