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江厌离和她好阿羡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事。这是江家上下共同的想法。

仆役们叫苦连天，埋怨江厌离让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平日里连扔两朵花都要用尽全身力气的人，嗓门怎么这么大呢？要知道，了解了太多密辛的下人是活不长的。

“宗主……”江笠满脸无奈。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江枫亭的脸色，唯恐她盛怒之下做出会令自己后悔的事。

“我不生气，真的。她随了江枫眠，无论是样貌亦或是其他……江枫眠能做出来什么，她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枫亭露出一丝疲态，目光深邃，倒映着幽幽火光。

有时候她真觉得江厌离不像是一个孩子。彼时，她还和萍姨娘一样，对江厌离抱有幻想。青萍提出要资深的教养嬷嬷教导江厌离，虽不满青萍嚣张跋扈的态度，但她还是答应了。即便江厌离是庶出，但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江家的女眷。

结果……江枫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离开江枫眠，她就大哭起来，弄得嬷嬷手忙脚乱的。江枫眠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每每听见，她都手舞足蹈。超越同龄人的固执……

江枫亭一度怀疑，她是孤魂野鬼投生来的。逃了那碗孟婆汤，只为这世荣华富贵。术法齐下，都得出一个结论——她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江家血脉，不论是这具皮囊还是内里的魂魄。

或者……不惜魂飞魄散，跳入忘川河的痴情人。只为：寻得前世情人。但是，看她稍微训练一下就叫苦连天的样子，这个结论又被江枫亭否定了。

在不动摇江家根本的情况下，她愿意留着江厌离，一来，莲花坞也不差这一口饭；二来，她身上的秘密值得探究。但是现在……

江厌离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关到家庙，在这寒冷狭窄的地方蹉跎岁月。她本来应该是五大家族唯一的嫡女，风光无限。但是，一切都变了。她的母亲不过是侍妾，她的父亲也不是江氏家主。

都是江枫亭！那个前世远嫁西域的姑姑！她抢了阿爹的宗主之位，坏了她的机缘！

“和姑苏蓝氏的婚约，我会帮你退了的。要是那帮腐儒知道你和魏无羡的事，说不定会把你浸猪笼。贤侄女，好好待着吧！兴许你还能有出来的那天。”江枫亭淡然道。

江厌离满不在乎，蓝家清贫且规矩森严。她才不要嫁过去吃苦。兰陵金氏泼天富贵，试问谁不知道？有了金夫人的青睐，她还用愁什么？到时候，那些瞧不起她的人，江枫亭，江笠，江瑶，二长老……都要付出代价。等她做了兰陵金氏的主母，阿羡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至于蓝忘机……那个和他父亲一样的禽兽，呵，到时候看着吧！

“多谢江宗主。”江厌离道。“如果蓝家执意不肯退婚，那就以厌离心有所属为由拒绝。”

江枫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好。”

…………

“眠公子呢？他女儿的婚事，做父亲的怎么不出面？”蓝启仁气愤道。

这铁定是江枫亭的手笔，为了打压江枫眠一脉。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又是女子又是小人的，江枫亭真是卑鄙无耻！

看着蓝启仁恨不得撕了自己脸的样子，江枫亭知道，再说下去他说不定真的会忍不住。她莞尔一笑，“家弟有疾，遂劳烦我亲自登门拜访。还请蓝先生谅解。”

“厌离有恶疾缠身，不适与世家公子婚配。此番前来，正是与蓝先生商议退婚一事。”

“胡闹！”蓝启仁呵道，胡子的末端微微颤抖。“江家是要食言而肥吗？提出联姻的是谁？！”

江枫亭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眸子里闪烁着光光。“多年前江枫眠就已然被废，还请蓝先生不要忘记，江枫眠代表不了江家。”

“他是江老宗主唯一的嫡子，江家正统。怎么就代表不了江家了？！江枫亭，你休得猖狂！”

江枫亭有些厌了，自从蓝青蘅“闭关”之后，蓝启仁是愈发古板，尤其厌恶品行不端之人。这么说来，蓝启仁也把她归为那一类了？不免可笑。

江枫亭冷笑道，“听闻姑苏蓝氏的先祖蓝安本是佛门中人，遇心仪之人，遂还俗。那么，蓝先生应该能谅解江小姐的所做所为。”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蓝启仁捂着胸口，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的侄子蓝湛，世家公子榜第二，若非性情冷淡，那可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江厌离居然心有所属？真是有眼无珠！

“你记住！不是江厌离不要蓝湛，是蓝家休了江厌离！”蓝启仁怒道。

“只听说过休妻的，还没听说过休未婚妻的。蓝先生真是厉害。”江枫亭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日过后，蓝启仁才知道自己中了激将法。可他又能找谁去理论呢？蓝家是正人君子，阴谋诡计自然比不得某些个小人。

然而，百姓的言论却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听说了没有？姑苏蓝氏休了江厌离！”

“这位仁兄，你在开玩笑吗？这……江厌离还没有过门呢！亏蓝家想的出来。条条框框不少，却连最基本的礼法都不懂。”

“姑苏蓝氏本来就处于弱势，为五大家族之末。这下好了，得罪了江家，有的是苦果子吃！”

江厌离静悄悄的，也没生什么事端。遂得以从家庙里出来，允许她在院子里走动。

“师姐，你说蓝二公子是不是丑。所以你才不要嫁给他？”魏无羡问道。

“他……不丑。但是太老气横秋了，没有半点少年人的样子。”

“早知道我就求江叔叔了，如果是我，他定不会勃然大怒。”魏无羡随口道。

江厌离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但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如果她的母亲还是虞夫人就好了，虽然她脾气不好，但绝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传来，魏无羡眼尖。“师姐，听说那个女人要去眉山。没有半个月是回不来了。正好，我们可以去采莲蓬了。”

眉山乃是女子求学之地，当年金夫人和虞夫人就是同窗。江厌离兴奋至极，眉山虞氏，她外祖家。

“阿羡，不要出声。”

魏无羡道，“师姐，你要去眉山？带上我会好不好？”

江厌离心软了，但一想到他会打金子轩，就狠下心。“阿羡，听师姐的话。回来的时候我给带好吃的。”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矮小瘦弱的背影钻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