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灼灼,是灼灼桃花的灼灼。
我父亲原是吴洲县县令,只因朝廷朋党之争,父亲站错了队,错处便让这一个县城的小县令来背了。
我彼时尚且年幼,最爱捉鸡打狗,是个没正形的。
那日我拿石头砸了李大人家的看门狗,父亲甚是生气,“哪家姑娘像你似的,天天给我闯祸!”
“爹,这真不怪我,我每回从李伯伯家门前过,那只狗都得追我半条街!我忍它很久了!要不是看在李伯伯的面子上,我即可便把它做成炙烤狗肉!”
“你还不知错!”眼看我爹手里的戒尺就要落下来了,我一骨碌滚到我娘身后。
“娘子你让开,我今日非要好好管教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娘,他扒拉我他扒拉我呜呜呜...”我抱着我娘的腰,任凭我爹怎么拽我,我也不肯松手。
“刘大山你有完没完!?”哦嚯,我娘生气了。
刘大山是我爹乳名,每回我娘这么喊,我爹都瑟瑟发抖。
“哎!娘子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还是为了咱闺女好吗?娘子娘子...娘子你别走啊娘子,娘子你等等我啊!”
我爹一路追着我娘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记得转过身来训我:“小坏胚子你等着啊!你这几天不许出去,在你房间好好练琴看书!学不好不许出去玩!...娘子你走慢点啊!”
呵,可我是那么好安排的主儿吗?
琴练了小半会儿,可着实无趣。听说城东有人斗鸡,择日不如撞日,我爬过我家院墙后的狗洞,买了串糖葫芦,便往城东去。
看着一只乌骨鸡接连斗败了好几只鸡,我舔了舔签子上的糖霜,“没意思,真没意思。”打算再去买一串糖葫芦,就从狗洞回家。
此时一位身着翠竹银丝衫的少年抱着一只红冠大公鸡挤了进来,“让我试试!”
我本已打算走了,可瞧着这架势,我便想留下来看看。
只见那少年的大公鸡,气势嚣张,走起路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一上场就直接攻击那只连赢了好几场的乌骨鸡的眼睛,啄得那只乌骨鸡是满场跑。
我不禁感叹,是个狠人!哦不,是只狠鸡!
“喂!你这只鸡哪儿买的?赶明儿我让我爹也给我买一只。”
“哼,有钱你也买不到。”他扇着扇子,眼高于顶,估计是把我当做寻常人家的小丫头片子了。
可我爹是谁啊!吴洲县令啊,我在吴洲走路都是横着走的!一只破鸡怎么就买不到了。
我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要不你把鸡卖给我?”
“不卖不卖。”
“价格好商量!”
“你赶紧给我松手啊!你个姑娘家的知不知道害臊啊!”他扣了半天,也扣不开我拽着他衣角的手。
“我不!除非你把鸡卖给我。”本姑娘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手!
“好吧。”少年实在拿我没办法,只得勉强答应了,“十两银子!”
“什么?一只鸡十两?你不如去抢好了!”
“不买算了。”他抱着鸡就要走。
这我可就急了,我这偷跑出来鬼混,也没带银子啊。
“那...你且随我回家,我让我爹给你拿银子。”我一边说着一边拖着他往县令府上去,想着这回就算是被打戒尺也要买这只鸡。
只是我和少年刚走到街口,便见大批的官兵押走了我父母。
少年戳了戳我的手肘,“你爹是县令?”
我点了点头。
“那你这回是拿不了银子了?”
我又点了点头。
“你们家这是怎么了啊?”
我摇了摇头。
难道是我爹平时鱼肉乡里,被乡亲们去敲登闻鼓告了?还是我平时捉鸡打狗的遭报应了?
“你不买鸡,那我可走了啊?”少年抱着鸡正打算离开。
“你等会儿!”我又揪住了他的衣角。
他又开始扒拉我手,“诶?我说你能别老拽我衣服吗?很贵的,扯坏了你赔得起吗?”
“那个...说不定我爹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就又可以买你的鸡了。”
“好好好,你赶紧松手啊!”
“你住哪儿啊?我到时候找你去。”
“吴山居,你就说找小三爷就成。”
“行,那你走吧。”我蹲在街口的包子铺旁,终于松开了手。
小三爷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那你怎么办?你打算在这儿一直等你爹回来?”
“噢不是,我想吃包子。”
小三爷给我买了两个包子,跟我一起蹲在路边吧唧吧唧。
“你下回来买鸡,要涨价。”
“涨多少?”
“四文钱。”
“为什么?”
“这两包子不要钱啊?”
“你咋这么抠门?”
吃完包子我便和少年告别。虽然我早上刚打了李伯伯家的狗,但是现下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去找谁了。
果然到了李府门口,那只恶犬就又开始冲我吠,我开始后悔刚才没留下半个包子打发它。
李伯伯听到狗叫,便从府里出来了。
“灼灼啊,你怎么在这儿?”
“李伯伯,我爹是犯了什么事?我刚才回家,见到了好多官兵。”
“别问了别问了...”李伯伯皱着眉头,往我手里塞东西,“你拿着这些钱,快逃命去吧!再也别回来,快走!”
我颠着这小袋子的钱,不明所以。
不过这下可有钱买鸡了。那小子说他住哪儿来着?
哦对,吴山居。
以前听我爹说,咱们这小县城住着位闲散的小王爷,是皇帝老儿的表外侄,就住在吴山居。
我以前以为我爹是瞎说,给他县令脸上贴金。毕竟咱这小县城怎么还能有皇亲国戚呢?可现在想想,那少年的衣着气度,难说还真是?
可堂堂王爷会跟我蹲在路边吃包子吗?还抠我四文钱?
害!甭管真王爷还是假王爷,有大公鸡的就是好王爷。
我揣着李伯伯给我的那小袋子钱,往吴山居去。
“这位姑娘里面请嘞!”我刚走到吴山居门口,就被一个胖掌柜迎了进去,“您看看是要买点啥?咱这儿什么古董花瓶,古董茶杯,名人字画啥都有!”
这吴山居不是传说中的大豪宅吗?怎么看起来像个古董铺子?
“您这儿...卖鸡吗?”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卖什么?”
“鸡!”
我想了想又补上半句:“是小三爷让我来的。”
胖掌柜冲里间吼了一嗓子,不一会儿便看见小三爷穿着寝衣,揉着眼睛出来了。
“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个死胖子!”
这...你说这谁能想到是我早上遇到的翠竹银丝衫少年郎?
“哟!你爹这么快就回来了?”小三爷一看是我语气里又多了几分调侃,说着就在旁边的躺椅上躺了下来。
“不是,可是我现在有钱了,正好十两,你数数。”我把钱袋子丢到他怀里。
他颠了颠钱袋子,“胖子,带她去后院抱鸡。”
胖掌柜带我去后院抱了鸡,我正喜滋滋的往外走,躺在门口晒太阳的小三爷又叫住了我:“喂!你要去哪儿啊?”
“去包子铺。”我摸着大公鸡油亮的皮毛,乐坏了。
“你又想吃包子了?你上辈子别是个包子变的吧。”
“哦不是,我去等我爹。”
小三爷好像是被太阳晒得翻了白眼,翻身起来抢走了大公鸡。
“这鸡不能卖给你了。”
“为什么!?”
“你钱不够啊。”小三爷抚着大公鸡,抬起头来对我做了个鬼脸,“胖子,抱回去。”
“诶诶诶...你干什么呀?”我伸着手想过去抢,却被小三爷拦在外面。
他按住我的脑袋,“还差四文,少一分都不行。”
“扣死你算了!哪个王爷像你这么扣!”我张牙舞爪的想伸手去挠他,无奈身高差距太大,一直没有击中。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本王爷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爷这儿还差一个小侍女,你给爷干活,指不定什么时候我高兴了,就把鸡卖给你了呢?”
“呸!你做梦!你个奸商!”
“嘿,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那刚才的十两定金我也不退了诶。”
“你.....”我撇着嘴瞅着他,又实在拿他没辙,越想越觉得委屈,便一屁股坐在吴山居门口嗷嗷大哭,引得路人侧目。
“喂喂喂!你哭什么,我可没把你怎么着。”说着,小三爷就要关门进去。
我一个眼疾手快扑过去抱住他大腿,“呜呜呜呜呜呜堂堂王爷骗我这样一个小女子的银子,你有没有心啊呜呜呜呜。”
哪知小三爷提着我的领子就把我提溜进屋里了,还不忘嘱咐胖掌柜关门。
“得得得,别嚎了。”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还伸手掏了掏耳朵。
“那你把银子还我。”我立马止住哭声,乘机提出条件。
“不可能!”
我只好嚎得更大声了些。
“停!”他伸手来捂我的嘴,“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我就问你,如果你爹回不来了怎么办?”小三爷有了点怒气,显得严肃又正经。
“你胡说!”我冲上去就往他手臂上来了一口,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你大爷,你二大爷,你三大爷才回不来呢!”
“你大胆!敢诅咒皇家!”他吃痛的甩开我。
我瞬间瘪了下来,万一他要真诛我九族怎么办?世间那么多好吃好玩的等着我呢,我可千万不能死。
小三爷见终于唬住了我,才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把双手背到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又咬他。
接着对我故作老成的说道:“我刚才也派家丁去县令府上看过,你们家大门上是贴了封条的。你爹这回犯的事,恐怕不小。你一个姑娘家的,你还能去哪儿?本王爷这是好心收留你,你在我这儿干份差事,换点吃食,总比露宿街头要强,你说是不是?”
虽然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在套路我呢?
“真的吗?”我迟疑着开了口,“我爹是不是要很久才能回来啊?”
“这就说不准了。”
“那我能干什么呀?”
“刚才我不是说嘛,爷这儿正好缺个小侍女。”他往屋里的红木椅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就给本王爷捏个肩,捶个腿,端个茶,倒个水,也没啥事。”
我立马狗腿的过去给他捶腿,“小三爷,那那那您一个月给我多少银子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我爹不在,我确实得多搞些银子花花。
“看你表现吧。”他还嘚瑟起来了,哼,要不是我现在寄人篱下,我一定给他脸上来一拳,让他明白什么叫人生险恶!
我只好更加卖力的给他捏腿,“那您看我现在的表现怎么样啊?”
“轻点轻点...重点重点...右腿...行行行...左腿...”
“这样呢?这样的轻重可好。”
“嗯~不错,刚刚好,要是再来杯茶,就更好了。”
“好嘞!”
我刚把茶杯递到他手上,他便做作了起来:“哎呦嘿,还挺烫,也不知道给爷吹吹。”
给他吹了半天,他又嫌太凉了。
折腾了半晌,小三爷终于开口了:“这每个月嘛,给你四文钱。”
“多少?”我怀疑是我太久没掏耳朵堵住了,连话都听不清了。
“四文。”他倒是说得理直气壮,我恨不得把茶壶砸他头上。
“你找你舅母娘给你干吧,告辞!”
我气呼呼的往外走,他自己个在那儿碎碎念什么他舅母娘是国公夫人,才不可能给他当侍女呢。
然后又喊住了我,“那我给你买包子!包子管够总行了吧。”
“那你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得想着我。”我停住了脚步,叉着腰站在门槛上跟他谈条件,“还得答应我三个条件,不许骗我!”
“行!爷绝不亏待你,骗你是小狗!”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