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区，首长接待室。
“您前几天和陌子漓将军见面了？是要让她说服武旭凡嘛？”恭草缓缓摘下一直带着的白色兜帽，抬头露出温柔的笑脸来。略长的黑色刘海有些遮眼，但恭草并没有抬手去拨——也许是因为那也恰好遮住了他眼尾的枯叶妖纹。
那还是一张带着稚嫩的脸。只是陌子白意外的觉得可怕。因为这样外表的人不应该做出背叛整个种族的事。
“我劝你别再监视我。”陌子白沉住气，从办公椅上起身，习惯性转向墙边的酒柜。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个暗室的酒柜上次开例会后就已经空了。
“只要不对您构成威胁不就行了吗？”恭草的声音十分温暖。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政坛打官腔时用到的语气，而是真真正正的让人感到舒心和治愈，像花香一样充满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这种温暖让人很难提起戒心，但陌子白不一样。他在政坛上摸爬滚打了多年，早就习惯用最冷酷的分析力来面对所有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妨碍我？”
“你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
“你！”
陌子白恶狠狠的吼出一个字，良好的自我约束能力此时派上用场。恭草只见到他的后肩上下起伏了几次，就一脸平和的坐回椅子。
“陌首长，您不要再试探我了。只能告诉您，我的异能和这个有关。”恭草依然很平静的笑笑，歪着头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陌子白彻底怔住了，露出官场上常用的哪种假笑，仿佛那笑容本来就长在他脸上似的。“读心？厉害！”陌子白用最随和的笑脸说出最阴狠的语气，那几个字像灌了铅，重重砸落在地上。他手腕一转，袖口里滑出一把仅有十厘米长的袖珍手枪，而后慢慢抬头怪笑着看向恭草。在31TYG组织里，即使是一众顶级杀手，陌子白的这种笑也足够让他们汗毛倒竖。
而恭草依然笑得明媚：“并不是读心，您也知道，目前妖界根本不存在这种好用的异能。”
恭草与陌子白之间有三块瓷地砖和一张办公桌的距离。即使如此，陌子白还是往后靠了靠。恭草双手搭在膝盖上，坐的端端正正。
“说正事，别告诉我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汇报工作来的。”陌子白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交扣摁在办公桌上。他习惯性的用了对待下属的语气。
“妖力计划怎么样了？”恭草似乎完全没有给陌子白面子，依旧保持着孩子才有的乖巧反问道。
“……”
陌子白一时语塞，他能感觉到面前的那只妖远比他想象的要恐怖。“没有进展，陌子漓那小妮子倒挺着急。即使她能说服武旭凡加入，也……”陌子白噎了一下，他不知道要不要把土壤研究占用实验室资源的事告诉他。
“怎么样？”恭草笑着回答。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一定该是个温柔的邻家男孩。
“我的实验室能空出的设备有限，即使妖力计划现在就能重启，我也只能从中调出四分之一的资源。”
“您的实验室还忙于另外的项目？”
“……”陌子白狐疑的瞧了眼恭草，选择闭口不谈，后背无来缘得凉到发麻。
“您不回答，我可能会知道的更多。”恭草显得十分有耐心，并对此事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您放心，我只是单纯的想为妖力计划的重启提供更多的条件和可能性。”
陌子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该死，他的异能究竟是什么？陌子白当然清楚根本就不存在读心这种异能，但是恭草的语气就好像他知道一切。
“是些小问题，我计划加快十二区的军事行动，迫使倚星国废除土壤禁令。”陌子白有一刹那的犹豫，他十分忌惮恭草未知的异能，只能少许透露出些东西。
“您要大批量进口土壤？”恭草没有追问。
陌子白自然是松口气：“没错。”
“那么我今天送给您的消息，对您来说就更有用处了。还请您早日完成目前的项目，为妖力计划拿出更多的资源。”
“那是自然。”
陌子白闭上眼睛，用大拇指揉按着乱跳的太阳穴。心理难以忍受的压力使他恨不得马上怒吼出声。恭草作为妖族却心心念念着第二次妖力计划的启动，更奇怪的是他本人根本不需要任何成果，也丝毫不垂涎于计划数据，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找到北黎了。”
“什么？”恭草的第一句话让陌子白点击似的直起身子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话说一半逃跑一样：“那个白夜狐族的守护者？”
“是的。”
“他的失踪时间与芬里羽尘十分吻合，你是说他们在一起吗？芬里羽尘呢？”
“没有找到芬里的下落。”面对陌子白一连串的问题，恭草扬起一个优雅的笑容来：“我已经将定位发给你了，怎么利用由您自己决定。”
陌子白清了清嗓子，颤抖着打开办公桌面的控制窗口，面前缓缓出现一个晶蓝色的悬浮虚拟控制台。果然，计算机显示有一份未读加密文件。
“利用？你是说……”
“北黎与倚星守护者淮晨的关系并不一般。提示到这里，您总清楚了吧。”
“用不着你提示。”
“淮晨那边就交给我吧。真心希望我能帮您快些解决目前的问题，为妖力计划铺开道路。”
“……”陌子白稳稳神，关掉控制台的电源，再次抬头与恭草对视。恭草的眼神无害的像只兔子。
“还有，这是最后的杀手锏。”恭草忽然抬手甩过来一个紫黑色的晶体瓷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磁片“铛”得一声撞掉了先前陌子白放在办公桌上的便携手枪，磁片也掉在地上。
陌子白心跳一滞，僵在原地，恭草的眼神依旧像一个未涉世的婴儿。
“杀手锏？里面是芬里羽尘失踪的原因？”陌子白故作镇定地问道。
恭草笑着摇头：“您打开它的时间决定了这条信息的价值。”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轻易就背叛了妖界，我怎么就保证你不会……”
“您相不相信，我不在乎。”恭草打断了他：“好啦，就这些。”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朗起来，像是受了夸奖的孩子：“我走了。”
“等等！”陌子白叫住他，恭草此时已经幻化成了另一个样子，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陌子白早就观察过，可以使用化形术变化外形的妖族应该只有狐妖一种，而且那种化形术不可能掩盖妖族最有辨识度的两个特征：妖纹和竖瞳。恭草眼角下的枯叶妖纹已经不见了，灯光下陌子白清楚的看到让他舒服的圆形瞳孔。
“怎么了？”恭草已经开门打算离开。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一个值得的人，做了一件值得的事罢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很复杂，可他显然经过了无数次的思考，最后才只剩下了这两句云淡风轻的话。陌子白觉得，这两句话远比恭草所做的一切都要可怕的多。
恭草离开了一区行政大楼。他静静回身仰望，明黄色的灯光下少年面部的轮廓十分温和，平静的眼眸旁边是和他的气质毫不相符的血红色枯叶妖纹。他轻轻叹了口气，戴好兜帽遮住大半张脸，融入人潮涌动的街道里。
四周吵吵嚷嚷，不断响起悬浮车得警笛声，恭草全然听不见似的，没有沾染上一点烟火气。
他挂着一丝浅笑走过天桥，将口袋里的录音仪交给广告牌下站着的女郎。那是一只南冥雪鹿妖，头顶还有两个白色的鹿角。
“恭草大人。”女郎应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把这个交给陌子漓将军……”恭草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长舒了口气：“请时刻注意芬里少主的安全。”
“是，大人，明早去倚星一趟么？”
“是啊，去见见倚星国的守护者，白狼淮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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