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首长！对不起来晚了，实在对不起！”
陌子白远远地看到一个身着白大褂的青年带着一脸歉意的笑向他小跑过来。他很快的冲大厅门边的侍者一一点头，带着一身的风尘气。那个人高高瘦瘦，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联想到“营养不良”这几个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他颧骨很高，一双不大的细长眼睛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但陌子白还是一下就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光，这让陌子白有一种被关在玻璃瓶里供人观察的感觉。如果稍微留心就不难看出，这个人是竖瞳—他是妖族。
陌子白抿了一口酒，借机掩饰了眼里的不满。放下酒杯，脸上已经换上了他同陌子漓见面时那种温柔的笑。
“普利？你怎么来了？安教授呢？”
“对不起啊陌首长，老师他实在是抽不开身，才让我来给您报告的。不过您放心！所有的信息我都掌握，再说陌首长您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没事没事，知道信息就好。”陌子白笑着说。他之前也见过普利，这个人总给他一种很圆滑的感觉—政客们一向对这种人很敏感。他从心底里觉得反感，也不知道安教授怎么会收这样一个徒弟。
酒会上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这个瘦高的年轻人不像是参加酒会的。刚才就见一身军装的陌子漓来过和陌首长神神秘秘的说了点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又过来干什么？
陌子白依旧温柔的笑笑，带着普利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把客人们的猜测都关在门外。
“陌首长，妖力计划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您那边怎么样？”
陌子白注意到，普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猎物。
“这种事你大可不必操心。事情办妥我自然会通知实验室。好了，普利，现在进展怎么样？”陌子白靠在办公椅上，面色平静，语气也很温和。普利怎么也猜不到，他面前这位出色的政治家此刻已经十分紧张，比自己曾经等待学位评估成绩的时候紧张得多。
“十二个区中已经有5337例发病者，这个数字还在飞速增长。发病初期表现为浑身无力，之后骨结构开始发生异变，导致病人骨质变脆而丧失行动能力。呃，简单说，变成了瓷娃娃...不，不，比瓷娃娃还要脆弱，即使是站立也可能导致多处骨裂...”
“病因研究怎样？”陌子白的口气听起来还是不慌不忙。但实际上民众已经因为这件事爆发了许多场示威游行，因此陌子白失眠了好几天。
“这个啊...”普利故意考验陌子白忍耐力似的停顿了几秒。“老师说，是某种未知元素的缺失。”
“元素缺失？”
“人体必需元素。虽然吧，所需要的量很小，但是必不可少。从这次的爆发周期来看，应该是一代一代累积出来的问题，我们怀疑这可能与长期食用营养液中培育出来的粮食有关。”
“你是说人工培育出的粮食不含有这种元素？”
“是的。通过观察，食用土壤种植粮后症状的确会减轻。但是...陌首长您也知道，人界已经没有什么适合种植的土壤了...全国供给种植粮是不可能的...”
“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开吧。”
“那当然，陌首长提前安排了，我们哪能放消息出来啊。”
“我知道了，加紧分析出这种缺失的元素到底是什么。偏偏在妖力计划重启的最后关头出乱子，尽快解决好这件事，否则根本腾不出足够的资源研究妖力……快回去吧，安教授还等着你帮忙。”
打发走普利，陌子白眉头紧锁。如果病因向民众公开，会发生什么？不，他不能这么做。前一阵因为二级净化水供应不足的问题，三区民众就已经让陌子白见识到了什么叫“群众的力量”。
妖力研究计划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又来了一件麻烦事。
是我们自己丢掉了土壤。我们只是生物链上渺小的一环，自然远比我们顽强和悠久。自认为处于顶端的我们还来得及学会敬畏，就已经迎来了自然的报复。
一定要封锁住消息，只能先通知宣传部门对外宣布为新型传染病了...
同时，武旭凡家。
“冉染死了？怎么会这样？”武旭凡摇着头坐在落地窗前小声嘀咕起来，摆弄着通讯器，删掉十二区信息管理处发来的通知：“看来药方果然不能这么配，神经性药物的剂量好像太大了，这么短的时间失去生命体征...尸体还要进行进一步研究才行。明天的休假计划泡汤了呢...真可惜。”
武旭凡没有在乎这个小插曲。他继续拿起铅笔，慢慢勾勒着灯光下亮如白昼的城市。那双手做过无数场精密的实验，握起笔也一样精准自如。不多时，商业楼和天桥都已经成型了，只是画架收纳盒里的橡皮屑比往常多出不少。
很显然陌子白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必要时也可以做挡下万妖盟的炮灰。武旭凡想。但是能计算庞大数据的超级计算机和一些必要的参考数据都掌握在陌子白手里，凭一己之力分析出妖力的产生和启动原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提出信息共享就更不可能了，陌子白一句国家机密就可以让自己哑口无言。
妖力研究计划的数据！想到这个名词都足以让武旭凡的心羽毛扫过般难耐。有了数据，金钱和名誉都不值一提，真正宝贵的是数据本身的开发价值，到时妖族的“神力”将被永远的绝对压制，更可以利用妖力的启动原理从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能量粒子里得到无穷无尽的动能，永动机或许成为现实！那将是多大的价值！
武旭凡放下笔，捞起橡皮上下乱抹。实际上那绝对称得上一幅优秀的画，人界七千年文明的爆发力被很好地缩进一张纸里。嗯，爆发力，这么形容大抵是最合适的了。一百年前的技术革命使得交通空间猛然延伸到空中，又直插进太空——像一颗文明的种子，窜出一棵直入云霄的巨树。画中空中车道上的一辆悬浮车被抹去车头，看的人心里别扭：总感觉断口处该漏出些零件才正常。
画被擦的面目全非之时，温柔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他身后响起。
“抱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忘记冉染吧，这对您有好处。”
武旭凡从兴奋中一下挣脱出来，惊讶的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红袍的黑发少年正浅笑着看他。那少年右眼角下的血红色枯叶妖纹让他的儒雅气质里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
武旭凡还未来得及思考，一个金色妖力图腾闪过，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一区的夜在安静的喧嚣。
武旭凡是被电话吵醒的。
“陌首长，要谈谈妖力计划？”武旭凡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画架旁边睡着，也许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武旭凡的声音让陌子白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急躁：“我不是来和你谈妖力研究计划的。十二区骨结构变异的病例研究现在进展如何？”
“哈哈，这种事你不是该问十二区信息管理部吗？那里有实时信息更新，用得着问我？”武旭凡扶着脖子站起来。天还没亮，落地窗外不远就是一条空中车道，已经有了不少悬浮车。
“...”想到妖力研究计划还得靠他，陌子白把心里升起的火又生生压了下去。“我两小时前问过，他们说那个病例的负责医师是你。”
我？
武旭凡忽然发觉脑子一片空白，很久很久，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才慢慢出现。
“……嗯，的确是。但我做的似乎只有眼睛方面的研究，好像你不会很感兴趣。”
“为什么？”陌子白听得莫名其妙。
“一时兴起啊，有时候兴趣来了是解释不清楚的。而且她的症状只是发病初期，还不急...”
“……”听你这么说，呵，我算是放心了...陌子白单手撑在桌面上，又缓缓放松的坐回椅子上。
“还有，那个叫苏桐的小病人昨晚因为用药失误死了。等新的病例送来再说吧！”武旭凡头痛欲裂，踉跄着挪回卧室。
“……不会有新的病例送来了。”陌子白冷笑一声，结束了这次不愉快的通话，重重的把通讯器按在办公桌上。天已经快亮了，他忙了整整一夜。
我的实验室已经率先研究出了病因，怎么可能会有新的病例送到十二区。
但这土壤事件亟待解决是事实，各区的长官早就苦不堪言。
现在摆在陌子白面前最明确的事情就是：他需要能种植粮食的土壤。不论从运输距离还是从土壤质量来看，倚星国都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一个植物妖国家，拥有塞德斯星面积最大的原生森林。河流众多，拥有多处肥沃的冲积平原，种植业发达且历史悠久。
只是七年前，倚星国就已经对土壤出口下了禁止令。原因很简单，人界污染加剧对倚星影响巨大，倚星在环境维护方面的投入每年都在增加。而且面对土壤出口所带来的暴利，倚星一部分得到授权的私人企业开采量已经超过了环境承载力。这对于以塞德斯星最优环境质量为傲的倚星国来说是没办法忍受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战争威胁，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逼迫倚星国废除土壤禁售令！
如果国家实验室还忙于土壤研究，妖力计划是不可能进行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