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宝殿的钟声已鸣了三次,殿上公审开始,众人焦灼不安的守在七仙阁里。
黄儿按捺不住,想亲自去前殿一探究竟,谁知刚到门口,金甲神长刀一横,强硬道: “小仙奉旨行事,在公审结束以前,几位公主不得前去打扰。”
黄儿横他一眼,左手攥紧长绫蓄势待发,冷言道:“金甲神,母后只是不让我们去前殿,并未说要把我们关起来。如今我只是想出去散心,你想以下犯上?”
金甲神心里暗想,谁知道你不会偷摸着溜去灵霄殿,便仍旧挡在那里不肯相让。
“天神不必多心,三妹最重承诺,她既说了只是随意走走,便断不会有非分之举。”见他们僵持不下,橙儿忙要上前,却被红儿拽住,笑着打了个圆场。
只是言辞之间,却更多弹压之意,毕竟她不能真让黄儿去灵霄殿胡闹。
“这……”金甲天神还在犹疑不决,黄儿却趁势跃进了云层里。
见她脱困,红儿与橙儿便都不再纠缠,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灵霄殿。
看着天兵将紫儿绑缚上殿,王母只得以手遮面,歪歪斜斜的坐姿不再如往昔那般威严端庄,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紫儿面色平静的跪于殿上,眉眼低垂,耳听着赤脚大仙言辞铿锵,于众目睽睽之下力陈自己的罪状,她却独显坦然。
“娘娘,七公主铸下大错,按天规…………”
“应当废其法力,夺去仙根仙籍,贬入不死领域受无尽之苦。”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插话。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赤脚大仙向来位高权重,受人尊敬惯了,被人这么一打断,立刻不悦的挑眉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施施然从群仙之列中走出,悠然信步,气定神闲,正是花神。
他怒气稍平,淡然道:“七公主虽有罪,但还罪不至此。”
“七公主迷恋红尘执迷不悟,乃罪之一;延误蟠桃盛典,乃罪之二;天王奉旨缉拿她却一路反抗,不敬天旨,乃罪之三;勾结龙族图谋不轨,乃罪之四。如此数罪并罚,怎能不至此?”
花神言之凿凿,本来大家心里还不太觉得,被她这么一说,便果真以为紫儿罪大恶极,竟无一反驳。
王母暗暗握拳,凤眸里积淀着一丝淡薄的杀意,顾盼之间,似要将花神凌迟一般。久未言语的太上老君忽然抬头,向她递了个颇有深意的眼神,便又按捺下来。
赤脚大仙颇为犯难,他虽执法严明,有罪必究,夺去仙根也就罢了,还要将紫儿贬入不死领域,生而未得死而不能,这无异于极刑。
但花神所言确实在理。
“花神所议极是,请娘娘准奏。”
言罢,他便轻撩衣摆跪下。
众神见他如此,也都纷纷跪下复议。
转眼间,殿内除了坐着的王母,也就只有太上老君,月老,太白金星这三家还挺着腰杆。
“你们……”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群,王母面色铁青。
“仙神各居其位各司其职,世间方能安享太平,如今为了一个不守清规的小仙女齐聚一堂,不是小题大作了么?”
远处语声泠泠,嫦娥一袭银白长裙,在仙婢簇拥下飘然入殿。
刹那之间殿内论声四起。
嫦娥贵为上神,位列数十万女仙之首,闭宫不出已有千余年,如今怎会突然出现?
王母见状也是一脸愕然。
“七公主身犯万死之罪,众仙公审,既是公义也是常理,怎么到了阁下这里,就成小题大作了?”一切进展顺利,却突然插出个程咬金来,花神不免心生怨怒。
嫦娥一眼扫过,心下便已了然,花神正直善良,从不会这般咄咄逼人,虽然顶着同一张面皮,却分明是妖物所化。
“若处极刑,未免有失公允。”
“此议已得众仙首肯,尊驾却说有失公允,这不知内情之人还以为您是因为与七仙阁有交情,而怀疑众仙的决断力呢。”花神出言如刀,桀骜不驯的话语成功激起了诸神怒火,使得大家纷纷侧目,恼恨之意或隐晦或放肆。
“天王领兵下界可有明示诏书?当时天昏地暗,若无诏书,七公主当时多半以为是异族来犯才全力抵抗,遭遇侵袭而束手就擒,请问是哪一条天规所定?置身此境,又有几人能绝对辨清敌友?当龙族介入时,她自然而然的就会以为这是天界援兵,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又何来违抗天旨、勾结龙族之说,我们却在这里开起了公审大会,焉知不是龙族与魔界令我们自相残杀的诡计?”
嫦娥双眸微寒,低沉柔和的嗓音透着一种难言的威慑力,令众仙对她心悦诚服。
赤脚大仙沉默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托塔天王,难道真的没有出示诏书不成?
李天王老脸一红,冲着赤脚大仙直摇头,王母让他追捕七公主,只是下了一道口谕,并无任何明诏或信物,但如今口说无凭,而且看这情形,王母多半心有偏颇,不如还是自己一并担了,也算全了王母一片慈母之心。
有了李天王的暗助,越来越多的神仙渐渐开始转向嫦娥这边,压力顿时便小了许多。
见赤脚大仙也不再继续发声支持自己,花神只得退而求其次。“就算如此,她私自下凡与人婚配,延误仙家盛典,同样是罪无可恕!”
嫦娥轻轻摇头,幽幽叹道:“你说她是私自下凡,可我却听闻七公主是受命下凡,她配与凡人,只是为了在凡间掩饰身份罢了。就算延误了盛典,也是无奈之举。”
“什么?这……娘娘,嫦娥仙子此议是否属实,还请娘娘明示啊!”赤脚大仙震惊,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王母会派自己年纪最小法力最弱的女儿去办,还要瞒过众仙耳目,甚至不惜让七公主为此背负罪名!
王母面色一沉,看向嫦娥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和惊愕。是她倏忽了,嫦娥闭宫千年,如今突然现身大殿,她竟没有仔细探查其中详情,还以为嫦娥会像从前那般竭力助她。
可是一个一千多年都没有与外界接触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王母尚在沉思,大殿里却早已炸开了锅。见王母迟迟没有正面回应赤脚大仙的疑问,也没有否认嫦娥所说的,失望的情绪在众多神仙心中蔓延。
他们为天庭效力数千年,甚至更久,但此刻看来,王母却宁愿相信法力低微的七公主,也不愿来相信他们。
难道因为他们不是天家血脉,便该如此了么?
七仙阁里因为有顺风耳为她们探听情报,因此大殿发生的一切她们都了若指掌,嫦娥的到来已是意外之喜,一番言论却更是惊人。
短暂的争论过后,大家都揪着心等王母发话,小心翼翼的守护七妹的命运。
望着身边默不作声却难掩高兴的橙儿,红儿神情复杂,随即默默低下了头,再抬起时已换成了一副温和恬淡的模样。
橙儿感受到她的注视,正想与她解释时,一只手却忽然按上了肩膀,回头一看见是蓝儿靠了过来,便笑了笑没有多言。
一向敏慧的绿儿自然没错过这些小细节。
大殿之上母后在默认,大姐那短暂流露的情绪讳莫如深,看来这事与二姐关联匪浅。
七妹下凡是为二姐?
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绿儿暗自摇头,干脆压下所有心思,继续留心大殿的动向。
赤脚大仙等得耐心全无,也不见王母有任何表示,便再一次引领众仙向上座者发难。
“是非曲直,请娘娘明示!”一时之间群情激奋,那震天响的呼喊声,让王母她坐立难安。
紫儿缓缓抬头,感伤决绝的目光迎向正左右为难的王母,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自内而发。
“仙子不必如此为我,金殿之上仙神共聚,天,不可欺。我确实动了凡心私念,这与使命无关。请母后别再为我为难,也请诸位长辈同道,也别再为难我的母亲和姐姐们,她们就算有过,也全是因我而起,我愿一力领受。”
“七公主……”嫦娥心生不忍,意欲再劝,但见她如此坚定,便只好隐忍下来。
久怀愧疚的王母幽幽一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戚,突然起身走下宝座,将紫儿从地上扶起,面向诸神道:“不错,当时是我命紫儿下凡的,但此事涉及天庭秘辛,难以言明。”
“娘娘此言,恕我等殊难信服。”花神冷笑,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望着依旧步步紧逼的花神,嫦娥微拧的眉间透着些许幽冷:“既然事涉绝密,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花神怒极反笑,恻恻然出声:“莫非除了阁下,我等皆不必知情了?仙子身份贵重深得圣心,天庭无有不知。可谁不是苦修得道,阁下凭什么自恃甚高?又凭什么凌驾诸神?”
嫦娥淡淡道:“我并无此意,若各位心里有信得过的人,可以推举出来与娘娘密议。”
大家纷纷三五成群低头私语,不多时便一致推举出口碑最为严明的赤脚大仙。
赤脚大仙也不推辞,随王母退到了后殿,许久之后二者才一同回来,也不知他们都谈些什么,赤脚大仙神情怪异,望向嫦娥的眼神多了几许探究的意味,态度竟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花神心头大惑,现在比起逼迫王母处置紫儿,她反倒更在乎王母与赤脚大仙方才的谈话。才一刻钟的时间而已,竟然让刻板顽固的赤脚大仙像完全变了个人,难道使命一说竟不是托辞?
“既是携旨下凡,那么前述私下凡尘延误盛典之罪皆不属实,但刚刚七公主也承认了,此间她贪恋凡尘导致任务搁浅,如今更是执迷不悟,不可不罚。小仙以为当剔骨下贬以示公允。”
“如此,便依卿所言。”
紫儿闻言惊愕,随即心中一阵暗喜。这结果,实在比之刚才要好许多了。只要贬她下凡,便可与董永再续前缘,就算只剩三年,那也是浸了蜜的三年。
王母淡淡勾唇,见无人反对,便就此退了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