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薛以恒满脑子都在想,薛妈妈会对孟持之说什么。
昨天他给孟持之打电话,转述了薛妈妈的原话,孟持之只说下班后会来,但他能感觉到孟持之和自己一样都在不安紧张着。
在小房间睡过一夜之后,白天他的忐忑的心脏一直在忐忑跳动着,越接近黄昏,薛以恒越是不安。
“叩叩叩……”他赶紧跑过去,开门却是薛以忻站在门外。
薛以恒“姐?”
他诧异地问:
薛以恒“姐,你怎么来了。”
薛妈妈“是我叫她来的,你别堵着门,先让人进来。”
他让开路,薛以忻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走进来和薛妈妈打招呼,
薛以忻“小婶,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薛妈妈“都好,忻忻你吃饭了没有?”
薛以忻“还没呢,小婶,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薛妈妈“小恒煮的菜,有你喜欢吃的炖鸡,来吃一碗饭。”
薛以忻“好好好,我最喜欢鸡汤了。”
俩人热切如常的互动,让薛以恒感到很奇怪,他坐回去看着薛妈妈亲切的给自家堂姐盛饭夹菜,饭桌上欢声笑语,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他捧着饭碗不明所以。
饭后薛以忻到厨房拿水果吃,站在水池边洗碗的薛以恒低声问她:
薛以忻“姐,你今天到底来干嘛啊?”
薛以忻“小婶叫我来的。”
她捡一个苹果,
薛以忻“来撑场面。”
薛以恒“撑什么场面?”
他问。
薛以忻“你懂的,当初你姐夫第一次上门,我爸爸不也是把亲戚全叫去吃饭了吗?”
薛以恒“我妈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薛以恒说,不是简单说几句话吗,怎么扯到第一次见家长去了。
薛以忻“都差不多。”
她拿肩碰一下薛以恒说:
薛以忻“小婶应该是不想让孟持之觉得咱们家人少,怕别人觉得你没兄弟姐妹扶持,当了父母以后,很多事我都能理解小婶,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她的心事我总能看懂一些。”
水哗啦哗啦的冲在盘子上,泡沫被一一带走后是一片光洁明亮的白色。
七点半,薛以恒收到孟持之的消息:我在你家楼下。他看了一眼正在看电视的薛妈妈和薛以忻,安静地起身出去。
还是站在那个路灯下,孟持之整个人崩得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铁丝,落在他身上的光都在无声地颤栗。
薛以恒“你来了。”
他迎上去,孟持之见到他终于轻松一电,将那根铁丝稍稍放松了一厘。
孟持之“嗯。”
孟持之没有多言,深吸一口气,闷头就往楼上走。
薛妈妈“喝茶吗?”
薛妈妈问。
孟持之说:
孟持之“好的。”
倒茶这种事情有儿子在自然不用薛妈妈亲自动手,她薛以恒使了个眼色,薛以恒立马起身去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出来,薛妈妈家里不常备甜口的水果茶,都是味道厚重的红茶,只有这包他买来的绿茶味道淡些。
薛妈妈“我听小恒说你们是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五年没见了,在一起才一个多月。”
孟持之“是。”
出门能追凶抓人,在家能推理谈笑的孟持之此刻很紧张,明明眼前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女性,但杀伤力远超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
薛妈妈“你是刑警,这个工作还挺危险的,家里人没少担心吧。”
孟持之“是。”
薛妈妈“你刚来这边,生活上还适应吧。”
孟持之“是。”
……
厨房里薛以忻对薛以恒说:
薛以忻“孟持之怎么像水果摊上的大喇叭似的,来来去去就一个是字,他就不会说点其他的吗?”
客厅里,薛妈妈又问:
薛妈妈“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孟持之“好。”
薛以恒无奈地对自家堂姐说:
薛以恒“你看,这不是还会说好吗?”
这也算?薛以忻无语了,花鸟市场的鹦鹉都比他词汇量丰富好吧。薛妈妈继续提问也不嫌他只会用单字来回答,两人一问一答竟也算得上相谈甚欢,半个小时后薛妈妈停下提问,薛以恒赶忙递上一杯温水。
她接过水一口喝下,休息一会儿说:
薛妈妈“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但是对于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事我不放心。”
孟持之心里有些急忙说:
孟持之“薛阿姨,我……”
薛妈妈“你不用急着跟我解释。”
薛妈妈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薛妈妈“我不是针对你,不管是谁坐在这儿我都这样说。”
孟持之“阿姨,我能请问,您是哪里不放心吗?”
孟持之问。
薛妈妈“首先,你的职业太危险了,但这是个人的职业选择,我也不能强制要求你,重要的是我们这个社会对你们的包容度,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以后你们如果因为外力分手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很多东西都能成为阻止你们继续走下去的障碍。”
孟持之“阿姨,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因为这些这样的事跟薛以恒分手,我会保护他,保护这段感情,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孟持之严肃作保证。
薛妈妈“不可能。”
薛妈妈摇头,
薛妈妈“偏见不可能被清除,只要你们生活在社会里就不可能完全隔离这些,而且我能接受小恒喜欢男人的事实,也希望他能拿出勇气去面对自己,这个过程自然包括面对这个社会的善恶。”
薛妈妈“小恒做了决定,总要自己去面对这事,只有他自己能帮自己。”
孟持之“那您的意思是?”
孟持之问,他不明白薛妈妈的意思,不希望自己成为薛以恒的保护屏障,希望薛以恒不依赖别人勇敢去面对,这他可以理解,但是她对自己到底不放心什么?
薛妈妈“我不信任你。”
薛妈妈冷静地说:
薛妈妈“你能保证的,只有你自己的态度,但承诺如婚姻,可以作假,可以破裂,你的承诺对我没有可信度。”
孟持之“我可以理解您的意思了,但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您信任我?”
薛妈妈“让你的家庭来做这个承诺。”
薛妈妈说。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反应各不相同,薛以忻了然,薛以恒惊讶,孟持之则陷入了沉思。
薛妈妈“我要的承诺不是为了要你保证无论你和小恒能走多远都不会伤害他,这不现实,而且两个人的感情会怎么发展,白头偕老也好,挥手决裂也罢,都不是一句保证能左右的。”
薛妈妈说:
薛妈妈“我要一个态度,我要看到你的家庭对待小恒的态度,我希望你们的交往是处在双方家庭同意承认的情况下进行的。”
薛妈妈“你无法保证你的家人不会像社会上歧视这样这种恋情的人一样伤害我的儿子,而且家庭的约束力往往比个人更强,我这么说很自私,因为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抱有善意。”
薛以恒“妈妈,这不行。”
薛以恒说。
孟持之“好的。”
孟持之说:
孟持之“我会告知我的父母,请他们来一趟。”
得到孟持之的保证,薛妈妈松了一口气,像了结一件人生大事般放松下来。
孟持之“阿姨,今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改天再来看你。”
孟持之说。
薛妈妈“好的,忻忻,帮我送人下去。”
薛妈妈对薛以忻说,薛以忻答道:
薛以忻“好。”
便送人下楼。
待两人出门,薛以恒问她,
薛以恒“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父母来呢?”
薛妈妈“你不理解么?”
薛妈妈看着他,自己刚才说了这么一大段他都没听明白吗?这孩子怎么一遇到这种事,智商就突然下降。
薛以恒“没全懂。”
薛以恒摇头。
薛妈妈“妈妈不了解他,小恒。”
薛妈妈说:
薛妈妈“或许他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不能等着在你们交往两三年的过程中去了解他,而且社会不在乎你一个人的个人性质,一旦被打上标签就很难摘掉。”
薛妈妈“承诺而已,十个八个随口说说,但是家庭不一样,你能从家庭看出一个人的一切,也能从家庭获得不低于法律的约束力,我让他的家庭来做这个承诺,也是希望借家庭来约束他,以后如果真有什么矛盾冲突,凭着这个承诺,他也不至于太过分。”
薛以恒内心五味杂陈,原来妈妈为自己打算的这么深远,他说:
薛以恒“妈妈,我也是男人,你太忧心了,真的发生矛盾的话,胜负还是很难说的。”
薛妈妈“我知道。”
薛妈妈说:
薛妈妈“但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妈妈一辈子都不能放心,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放心。小恒,不论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妈妈都能接受,但是挑战世俗大流的习惯就会遭到排斥。不被接纳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薛妈妈“更何况流言可以杀人,亲人的恶语更加诛心。”
薛妈妈“那个人走了之后的两三年里,所有的亲戚我都不敢见,为什么?”
薛妈妈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薛妈妈“还不是因为一句话能压死人,没人能看见你内心的伤口,人的一生在他们嘴里只是一句话!”
薛以恒“妈妈……”
他抱住薛妈妈,
薛以恒“你还有我,妈妈别难过。”
薛妈妈“小恒。”
薛妈妈靠在他身上,
薛妈妈“这辈子,你要好好过,知道吗?有些人总是见不得别人好,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糟心事,都记住妈妈的话,过好自己的生活!”
薛以恒“嗯!我知道,我一定好好过。”
他说:
薛以恒“妈妈,一定!”
薛妈妈“好好过,小恒,你好好的,妈妈就好好的。”
俩人相拥着,良久后,薛妈妈对薛以恒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薛妈妈“小恒,永远不要小看家庭对人的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