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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了?』
堀川国广将沏好的茶水倒进山姥切国广面前的杯中,整整一上午,金发打刀只是沉着一张脸,茶杯添满后,也只是不到十分钟便又快见了底
『……』
『看样子情况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和泉守兼定接过堀川手中的茶壶,揭开盖,拿起搁在旁边的水壶朝着里面加了一大半的开水
白色的水蒸气从壶口冒出,在安静而寒冷的空气中缓缓上浮,直至与众人视线平齐的地方,渐渐消散了
『伽罗坊也真是的…』
鹤丸国永双手撑在身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山姥切,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
山姥切看着杯中仅剩的、青色的透明茶水倒映出自己的面庞,回想起两天前晚上那冷淡甚至带有几分刻薄的字句,握着茶杯的双手不由得紧了紧
与之前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确实很奇怪,有时候连我也不知道伽罗坊到底在想些什么——』鹤丸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突然和原本相处很好的人切断关系吗…』
仿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般,鹤丸不禁开始喃喃自语
『说起来,他一直都有好好打理自己出阵的装束吧,尤其是一直围在腰间的那块布…』
『…嗯』
山姥切听见鹤丸陈述一般仿佛与此毫无关联的问话,迟疑着回应了一声
『是吗』
门外,响着其他刀剑男士们三三两两闲聊的声音,淹没了鹤丸国永话音落下后的尾声,伴随着走廊上的脚步声一晃而过,走廊的另一头,某只黄色小狐狸正坐着舔弄自己的爪子
『……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我在等你回答问题啊』
『……』
半个身子躺在走廊上的大俱利伽罗闭着眼睛,深褐色的刘海盖住眼睑
『……本来想好好休息,又被你这只狐狸骚扰。』
『其实,你心里很不好受吧』
狐之助眨眨黑溜溜的眼睛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着急切断关系呢?』
『……多管闲事。』
『你是在担心什么事情吗?』
『啧……』
大俱利伽罗干脆直接翻过身,背对着狐之助,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不再搭理它,待那铃铛声渐行渐远之后,他睁开眼睛,本就是暗色的瞳中似乎又添上几分黯淡
不得不说,自己的举动,还真够孩子气的
褐发付丧神坐起身,转过头看向一排排紧闭的房门,没有出阵或远征的命令,没有内番的任务,却不知道另一振打刀去了哪里
呼吸吐出的白雾在冬季的冷气中扩散,与阴下天空中单调的灰白色相融,湖面静止在那里,像一面水镜,映出失去了色调的上方的枯干,又好似一道玻璃屏障,隔开了水下的世界
硬生生地挡在他们之间,强行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可设下这道屏障的,不正是自己吗?如今却又好像难以接受这件事一样,不由自主地想要看见他的身影
可能,是因为以前建立起了所谓的「关系」,才会存在这样的麻烦吧
大俱利伽罗伸手抚上那被绳子穿过,绕在黑色绳线上,垂在锁骨下方刻上黑色龙纹的雕制品,眼前似乎再一次地浮现出年老却不失孤傲的面庞,即使永远闭上了眼睛,依然宛若天之蛟龙
那是他的前主留在世上最后一刻的容颜,在他被强行带离「同伴」烛台切光忠、鹤丸国永以及太鼓钟贞宗的身边后,又一次目睹了永远的离别
而那时仅仅作为一把被人们捧着运送到各种地方、毫无半点行动力的刀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想要宣泄心中的情感,也只是被冰凉的钢铁生生地阻挡
就像那濒临绝境的,撕心裂肺在哭喊、在乞求的孩子,发觉他的母亲完全看不见自己,心中只剩下极度的恐惧与绝望
他垂下眼睑,紧闭的嘴唇微微泛白,原先放在项链上的手不知不觉间抚上心脏的位置,胸前的黑色外套被抓起了褶皱
与其被迫历经接受离别的痛苦,那还不如————
————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与任何人建立起什么关系
孤身战斗、孤身赴死、没有期望、没有失望
也没有任何的留恋。
然而,如今却是,在心中沉淀已久的那名为「情感」的种子,在他得到人类身体的那一刻,又悄悄开始滋生、萌芽;对于山姥切国广的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自己主动强制切断了纽带,为什么内心……还是会如此堵塞?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大俱利伽罗这样安慰自己,事到如今,都已经说出了那么过分的话,也不奢求能得到谁的原谅,就让时间冲淡一切,等待所有都回归原点
他甚至开始自我催眠,作为刀剑男士,被赋予了同时间溯行军战斗的使命,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还是舍弃掉会比较好吧……
…………
天色又一次陷入深眠,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得严严实实,昏暗的房间里,在床铺的枕边,仅仅亮着一盏审神者之前送的小台灯
山姥切国广站在房间门口,伸手想要拉开门,却在指尖触碰到门时停住了动作,回想起白天那之后鹤丸国永对自己说的话、关于他们的前主伊达政宗的事、以及提的一些建议,多多少少对大俱利伽罗怪异的举动有了一些理解
『伽罗坊他啊,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这点山姥切你应该知道的吧』
『但是啊,他原本只是不爱说话,性格惹人讨厌,我想大概是因为想起了政宗公的事情才变成那样……』
『唔…如果山姥切能够帮助他的话,说不定伽罗坊还会稍稍撒个娇什么的呢~』
不不不……撒娇什么的大概不可能
回忆起这句话,山姥切猛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就是一阵猛烈的摇头,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后,拉开了房门
铺好的床褥上空荡荡的,台灯微弱的亮光静悄悄的照在房间里,山姥切环视四周,忽然被眼角闪现的一抹黑色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大俱利伽罗正坐着、靠在他身旁的门上,单手搭在膝盖上,低头垂下了刘海和着昏暗的灯光,遮掩住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仅仅披着一件外套的身躯,显得如此单薄
山姥切关上门,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一动不动的那振打刀,心头不由得涌出一阵酸楚,他仿佛看见过去蜷在某处,孤零零的、无助的自己
『大俱利伽罗……』
他在旁边慢慢跪下,有些迟疑,却还是将对方搂进自己怀里,白皙的手穿过深褐色的发丛,将沉默的面庞贴上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揽过对方的肩膀
大俱利伽罗搭在膝盖上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那个、…………』
山姥切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金色的刘海垂下遮住了他的视线,搂着对方的手臂渐渐收紧,声音逐渐变小,但足以让两人听清
『……我和你保证,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大俱利伽罗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所以……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
没有听见回应,山姥切咬紧嘴唇,小心翼翼的声音似乎染上几分颤抖
『……还有…你不是说…会、会一直…陪着我……吗?』
大俱利伽罗闭上眼睛,听着静谧的空气中在耳畔响着的心跳声,在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似乎漏下一两拍,与自己跳动着的生命重合
『…………』
『…………』
两分钟的沉默之后,山姥切忽然感觉腰间多出一股力量,紧紧地箍住了自己,同时听见了穿过衣物的,久违的声音
『抱歉……之前的事…。』
山姥切摇摇头,发丝与白布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声,他垂下身子与对方平齐,像往常一样,脸埋进了对方的侧颈,呼吸着这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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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