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诗伤心的走了回来,双眼无神,双臂自然垂落,脸上一道道满是泪水划过的痕迹,众人围绕着她,叽叽喳喳的在她身旁议论着,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就感觉耳朵边飞了几只嗡嗡的苍蝇,眼前一黑,便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待到她醒来之时,已经是正午了,高高的太阳悬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阳光垂直照射下来让她觉得格外的刺眼。
“父亲呢?”
“萧老爷已经被差役送回来了,”我在一旁说道,
“万幸,”她长舒了一口气,
“婧诗,你好糊涂。”我两眼失望的看着她,
“啊?乐儿,你为何要这样说,”她言语中有些颤抖,
“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此事了,你不必再装傻,我只问你,为什么?”
她慢慢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母亲去世的早,总不能让小香儿再见不到爹爹吧,她还小,不能再失去父亲了。”
“开心一点吧,明天我就要出嫁了。”
“你要我开心?!你会幸福吗?那砚文少爷怎么办?你在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心意已决,你多说无用。”说着,我们俩的眼眶都湿润了,两人抱在一起,在对方的怀里大哭着...哭够了,心里也好受了点。
“萧婧诗你跟我出来!”
“少爷不能进去啊!”
“你们让开!萧婧诗你出来!”
婧诗和我出来一看,是砚文少爷,他脸上青筋爆起,涨红着脸。
“卓砚文公子,”婧诗礼貌的行了一个礼,像两个陌生人。
“你这是为何?”砚文一见到婧诗语气便温柔的几分,
“没有为何,遇人行礼此乃礼仪常识。”
“为何要对我如此冷漠,婧诗你看看我好不好,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吗?”砚文语气中净是祈求。
“砚文公子,想必你也知道,我已是有婚约之人,明天便是...便是我的...大喜之日,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我在旁边都感受到了婧诗一字一句说的多么哽咽。
“我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绝情之人!算我看错了你,”砚文少爷双袖一甩,转过身去,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脸颊划过。
“我与砚文今生今世,算是有缘无分了。”
“你不曾后悔?”我问道,我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子是那个善良、单纯的婧诗,我眼前这个萧婧诗现在却变得如此绝情。
“后悔又有何用?这或许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多了去,可是我想都不曾想过,你们如此恩爱,却没能逃过。”以前我看着电视剧里面那些悲惨的剧情,内心毫无波澜,今日亲眼目睹了这虐心的一幕,心里却难受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掉。
“婧诗,我把肩膀给你靠,你心里想必一定很难受吧。”她靠在我的肩膀旁,我们一直沉默着...沉默着...
夜晚,我们都睡不着。
“乐儿,我好害怕明天的到来...”
“我陪你一起面对。唉,只是苦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如此喜欢着对方,你要嫁给的人、以后他要娶的人,都不再是对方。”
砚文此时,也睡不着。
他脑海中全是婧诗的模样,睁眼、闭眼全是她的笑容。他多么的期盼婧诗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即使满头白发,也不会相离。
“走开走开!萧婧诗我怎么就忘不掉你呢,你今日如此绝情,我为何要这般思念你?”砚文蹬着被褥,不停的闹腾着。
就算再害怕,这一天也终究会到来。
今天,街巷里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却没有喝彩的人们。数十里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最前面,坐在马背上精神抖擞的男子,正是今日娶亲的新郎,一身的朱红色,衣服的垂感极好,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腰束月金色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娶亲的队伍停在了萧府门前。
屋内新娘脸上精致的妆容下显示出一抹苍白,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看透了一切。
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大红烟纱裙,外披粉红色气的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头上还插着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紫玉镂金簪、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看的我眼花缭乱。旁边为婧诗梳发的老婆子嘴里还念叨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妖艳的妆容遮盖住了原有的淡雅,透露出几分妖娆。
她双眼无神的对着铜镜,轻轻抚摸着自己如凝脂般的脸,喃喃道:“砚文可不喜欢如此艳丽的妆容...”
我听的心疼。伸手抓住婧诗的手,用着强硬的语气说,
“你当初既然选择了这么做,你就不要再回头。”
外面唢呐吹响,炮仗声噼里啪啦。
“小姐,该上花轿了...”我为婧诗盖上了红盖头,扶着她出去。
宜年少爷想上前说些什么,看见我摇了摇头,又停下了,“让她去吧。”
平时跟在婧诗身旁的丫鬟个个不舍,还有从小便照顾婧诗的王婆婆也泪眼婆娑。
砚文害怕到不敢出府,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用双手捂着耳朵,唢呐和炮仗的声音对于他极其的刺耳,这声音仿佛要穿破他的鼓膜。金林在一旁心疼的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砚文,抱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本意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奈何嘴巴笨拙,想不出很好的安慰话语。
街上除了奏乐声、炮仗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我看着那些居民们紧闭着嘴,全都是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神情告诉我,他们也不喜欢这门婚事。
我曾听闻村民们说,这狱史大人的儿子李高峯虽然长的眉目如画,但是却是个酒鬼,到处喜欢沾花惹草。
“起轿!”
我作为婧诗的陪嫁丫鬟,将婧诗扶上了花轿,便跟在花轿后头随着花轿离开。
到了李府,进了正堂。还是我牵着婧诗的手,她的另一只手上与李高峯一起牵着一根红线。
“吉时已到!”站在我旁边的是一个长的贼眉鼠眼的男子,他正是傧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听到“夫妻”二子时,婧诗迟疑了一下,眼泪嘀嗒一下落在手上,狱史大人和她的夫人因为正顾着高兴而没有在意,我却瞧见了。
“咳咳!”我轻咳几声,婧诗完成了第三拜。
“送入洞房!”
我跟着媒婆的带领下去了洞房。
婧诗坐在床上,我跟她摘下了红盖头。
“乐儿!红盖头你怎么说摘就摘?”
“你是真心想嫁给那个李高峯的吗?这有何不可?”
“你...真是的,我真拿你没办法。”
我吐了吐舌头,拿着红盖头当手帕玩。
李高峯满身酒气的进来了,他将手里的酒瓶放下了,坐在凳子上,看见没有盖红盖头的婧诗,有转头看了看我手里的红盖头,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吐露清晰的:“你家丫鬟可真是胆大。”
“满身酒气都还没醉,佩服,”我直言不讳的说着,丝毫不会以为他是李府的少爷就怕他。可又转念一想,坊间都说他是个酒鬼,喝这么多酒也不醉倒也不足为奇。
“哈哈哈哈,你家丫鬟好生有趣。”
“乐儿,赶紧向李公子赔罪,”婧诗对我说着,
“我又没说错什么,”我不服气的说着,心里却有点心虚,不敢去直视李高峯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杨一白,你怎么就那么怂?”
我惊讶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大名。
“杨一白?我叫乐儿,你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名字都记不住?”我心中想着,却无比的害怕,强迫着自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你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秒,缓缓的看向他。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多么的好看,眼神暗淡深邃,是少见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下面,是像无底谭一般的瞳孔,深不见底却无半点亮光,看久了便觉得压抑。
他突然笑了起来,原先暗沉的眸子变得一下子明亮起来,瞳孔的颜色依然没变,可是给人的感觉不再是压抑,而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脑海中忽明忽暗的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轮廓,心里的声音告诉我,眼前的这个李高峯像极了一个人。
“像谁?他像极了谁呢?”我搜刮着我的记忆,想找到这个人,突然一个名字从我心底响起,
“明世尘!”
“啊啊啊啊,”我不由得尖叫起来,不知为何,我开始惧怕这双眼睛,仿佛再多看一眼便会溺死在这无底谭中。
“像极了明世尘是吧?”
“不!不!不!!你不像他,滚开!”我像魔怔了一般,突然感觉四肢无力,一下子瘫在地上,胸口隐隐作痛。
“我来告诉你,这就是明世尘的眼睛,不,是眼珠,他的眼珠。”李高峯眼睛瞪的大大的,可怕极了。
“不,你在骗人,”我嘴上不承认,可是心里却清清楚楚的明白,这像极了明世尘的眼睛。
“我也不相信!”婧诗起身一边将我扶起来,一边对着李高峯说。
“不相信?那你们便仔细的听我慢慢道来。”他拖长着尾音,不禁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