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愣了愣,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坦诚,眉头微微一皱,但却很快消失,那转瞬即逝的神色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惠能低头诵了一声佛号,抬起头来仔细关注面前这人,继续听着他说。
谢安神色如常继续说道:“我知道那厉鬼的来历。”
“不知谢施主可否将其降住?儒门浩然气可是一切邪祟的克星。”惠能问到。
“佛家的佛法不也可以吗?”谢安反问。
“不怕谢施主笑话,小僧刚开始修行,还未练气。是故降不住这头厉鬼。”惠能面带愧色。
“哦?小师傅不想着度化吗?”谢安奇怪地扯了扯嘴唇。
“害人厉鬼,还是这种惨绝人寰的,当不得我佛门慈悲手段。”惠能也被这种厉鬼的手段给震惊了。
没铸成大错的魑魅魍魉,佛家还讲究一个度人向善,可这种已经铸成大错的,哪还有什么回头路?不论是人是鬼,犯了错,终究要对自己做下的事负责。
“可这厉鬼,小师傅知道是如何形成的吗?”谢安说到这,面上闪过一丝狰狞。
“小僧不知。”惠能低声说道。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可这可恨之鬼,亦有其可怜之处啊。”谢安语气依然温和,可他的眼中,却远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和,“小师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愿闻其详,阿弥陀佛。”小和尚虔诚低头。
“以前村子上来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只有小夫妻两个,夫妻两是外地过来的,在本地一无所有。丈夫是个工匠,是个手巧的人,又能吃苦,妻子温婉,待人和善。两人凭借自己的能力很快在当地有了自己的小屋子。虽不大,倒也温馨。”谢安说到这,脸上神色温柔,似乎被两人的生活所感动。
“然后呢?”惠能继续发问。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孩子,孩子十分聪慧可爱。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陪伴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他们可能就这样慢慢老去。相互扶持着走完一生,虽然清苦,却也不失幸福。”谢安说到这顿了顿,“但是,但是……”说到这,他苦笑一声:“要不说,凡事就怕一个但是呢?”
“但是,总有人看不惯这种生活啊。”谢安长叹一声,“似乎美好的事物总是有人看不惯,他们的孩子不见了。”
“被人偷了?”惠能反问一句。
“你说得没错,村里有人不能生育,欺负他们外地人,便趁天黑,偷偷抱回来了。”谢安声音有些低沉。
小夫妻两个焦急万分,走投无路之下找了当地的村正,向他求救,请他帮忙救救自己的孩子。老村正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大家对他都十分信服。
只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一个老村正的族人,双方家庭交往了几辈子,难道真的为了一个外来户就不顾这么多年的交情?
那妇人跪倒在地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汉子也不负往日的精神头,颓丧至极,眼睛充满血丝,木讷不言,让人心酸。
本来事情这么长久拖下去,可到底二人只有怨气没有恨意,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那天,他们无意间听得一醉汉说起孩子的事,便上了心,二人上前询问,醉汉约莫是酒喝多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夫妻二人了解了事情始末,便也不多说,直接找到那户人家所在地,想要将自己的孩子偷回来。
不想事情惊动了主人家,两人连忙带着孩子赶快逃跑,最后却是被老村正堵个正着。两人看见老村正的那一刻,那种心情,难以言状。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两人拼命挣扎,孩子,还是被抢走了。
汉子一次又一次冲上去想要夺回孩子,却一次又一次被打倒。
那妇女坐地撒泼,疯狂嘶吼,嘴里对着这些人痛骂不已。
妇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越来越远,看着身边的丈夫呼吸越来越微弱,直至没有。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水井,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抱着丈夫的身体,冲开人群,纵身一跃前,恶狠狠地说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时值地元节,地府空门打开,百鬼夜行,怨气极大之人,借助阴气,可化厉鬼,不入地狱,不得轮回,孤魂野鬼,终其一世。
“故事讲完了,怎么样?”谢安的语气是那么温和而又淡漠。
“又到一年年底了。”谢安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神色追忆。
天增岁月人增寿,一岁年轮一岁人。
年底了,积善人家,留享余庆,那积恶之人呢?必遭余殃?未必。
所求不应苛刻,但求旧疾愈,万象新,你我,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