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王府,长林……
男儿之风骨,不在于权势,不在于富贵,更非圆滑处世安身立命。长林之重,重在保境安民。
这是先武靖爷当年封赏王位时,赐下‘长林’二字的由来。
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由来。
萧元启战败了。
与大渝开战的第一站他便败了。
军报还没有传回金陵,他已经可以预料到金陵将因此而起的波澜。
他想起了老王爷萧庭生,他的大伯父。
他曾真心请教过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
“请问大伯父,境遇冷暖,自然会影响性情。性情若是变了,本心会变吗?”
彼时长林王府受尽恶意,处在朝堂阴风诡雨的中心,老王爷自己也因辅佐少主,又身历针锋,劳累忧心过度,身体愈发差了起来。
“你若是觉得人世寒凉,那是因为没有见过真正的地狱。一个人本心若善,纵然烈狱归来,其赤子之心,亦可永生不死。”
这话他一直记得。
说这话时,老王爷的眼神格外悠远,眸色悠悠,好似是透过了时空,看到了某一个人。
他从记忆里回过神,眼神猛地一厉。
“他所说的那些话,也只有萧平章和萧平旌才会真的相信……可是信了之后的结果又如何?看看他自己,看看萧平章,人死灯灭,无论有多少人念着他,多少人为他掉泪,那都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伴随着罕见惊雷的秋日大雨,在咸安宫殿廊前的高檐下也挂出了一排水帘。立于窗边看雨的荀安如半仰螓首,瞧着庭院中被吹摇折腰的合欢花枝,喃喃自语:“明明秋节已至,怎么这雷声还如此吓人?”
素莹跪坐在荀太后榻边给她捶着腿,闻言笑道:“奴婢竟然不知道,原来王妃还怕打雷?”
萧元启之前离开金陵前被封了莱阳王。
荀安如自然也做了王妃。
萧元启出征北境,荀太后不忍自家侄女独守家中,便召了她进宫来陪伴。
荀安如精神有些不好,大婚第二日,她的贴身丫头佩儿便无故失踪了,虽然府里查出来是她卷走了府中不少财物逃跑了,但她心里是不大相信的,这些日子心情越发地郁郁起来。
荀安如抚着垂发想了想,摇头道:“倒也不是怕,不过从小就听说,电闪为天道之目,惊雷为天道之警,所以每到雷电之时,安儿便常常自省言行。既然从未行过有违天道之事,哪怕百鬼夜行也不会伤我,细思也就不怕了。”
语音刚落,一个炸雷打在窗外,荀太后不由自主地惊跳了一下,紧握住靠榻的扶手。
素莹面色有些发僵,勉强接了一句:“大姑娘天真烂漫,也难怪太后娘娘如此宠爱。”
素莹心中一紧,来称呼都不免出了错,带出了荀安如出阁前的称呼。
荀安如自然注意到了,有些狐疑,荀太后最是重规矩(对别人),素莹身为荀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向来只是谨慎不过,今日只是怎么了。
不过她看看姑母的样子,想着许是担心主子,没注意。
荀安如这番话实为言者无心,并没有注意到殿内突然凝滞下来的气氛。她离开了窗边后,一如往常般为荀太后熏香解发,服侍她更衣就寝。
次日一早,天光放晴。她虽已然婚嫁,且向来最是大家闺秀,礼仪周全,但到底还是青春年少的年纪,耐不住雨后清新园景的诱惑,提早便起了身,采来数枝带着水珠的新桂插瓶,引得满殿幽香。连荀太后都不禁动了游园之意,早膳后便吩咐要去御苑赏桂。
当天三皇子元佑有些时症咳嗽,怕冲撞太后不敢出门,前来请安的只有丽太妃带着二皇子元嘉,荀太后便顺口叫上他们同行。
其时花期最盛的是沧浪池边的一片银桂,树影间夹杂栽植了丛丛金菊,调配出金银流光之色。荀太后缓步走到池岸边,看着眼前泛起轻澜的水波,回头笑道:“昨夜大雨,这临水的桂花香,气息似乎更好了。”
丽太妃刚好立于她回首的方向,急忙应道:“太后娘娘说得是。”
二皇子元嘉自母妃身后钻出来,也朝向池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荀太后便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赞道:“嘉哥儿长得越发好了,看这小脸结实的。”
元嘉闻言展颜欢笑,“母妃也经常夸儿臣长得结实,那年全京城闹疫病,儿臣一点事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