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生的遗骨落葬梅岭之后,萧平旌在墓侧结庐伴居了六个月,方才回到琅琊山继续守孝。慕容初晗陪他也在梅岭住了半年,但回琅琊山途中北燕有急,她临时改了路线回了北燕,如此一在北燕停留,便是三个月,萧平旌虽心中思念,到底未曾阻止,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晗儿离开北燕了?”
老阁主抿了一口茶,这是上月慕容初晗让人送来琅琊山的,是老阁主颇为喜欢的茶,独北燕所有,却是极不好得的。
“是,师妹昨日刚出发。”
老阁主转头看向平旌居住的峰阁,眸色平静,“人世红尘,从来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曾有过片刻停息?”
“平旌和师妹都有他们的打算。”
“是啊,倒是都有些像他……罢了,任由他们俩去吧。”
两人正闲谈间,端着小托盘的策儿又仰首挺胸走了过来,成功地将托盘放在了茶桌上,感到自己十分能干,得意地道:“今天的!”
蔺九揉了一下他的头,不由笑道:“策儿,又过来了。”
“嗯!”
蔺九看了看盘中竟有十来个纸卷,不由笑道:“策儿,去过转录阁了吗?”
策儿认真地答道:“我一直记得的,去过了!”
蔺九不由笑意一顿,眉尖猛地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将托盘拉了过来,挨个儿打开纸卷扫阅,脸色越来越凝重。
以蔺九的定力都是这般反应,显然不是寻常消息。老阁主接过他压平的纸条也快速看了一遍,白眉微锁,“不过一个多月,居然连克数城,东海的战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琅琊阁虽然惊诧,但还能以旁观的心态淡定看待东海危局,但金陵城里显然并不能照此办理。一月之间战火连城,急报频频,朝野上下可谓一片哗然。虽说四境边患此伏彼起从来没有真正停过,可像这样被人撕破防线深入腹地的情形,那起码也有五六十年未曾发生过了。更何况刺出这惊世一剑的敌人,居然还是大梁从来没真正放在眼里的小国东海。
“敌军连夺九州,东境全线溃败,将帅阵亡!可朝廷商议了整整两天,连派谁领兵前往援救都定不下来吗?!”身形又拔高了一截的萧元时眼见阶下群臣都低头避让自己的视线,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恼怒,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用力拍了一下御案。
按照金陵朝廷以前的认知,东海素无战力,东境军的主要功能其实只是防御流寇海匪,开局之初便缺乏相应的战备,临时筹措反应过慢,又远远低估了对手的能量,最终引发全线溃败。
可是败虽然是败了,大梁的底蕴毕竟摆在那里,调拨援军并不困难,军资补给也没有问题,真正令朝堂君臣们束手无策的,其实只在领军统帅的人选上面。
荀白水一直都在重建羽林,因为心中对长林有忌惮,想尽了办法将长林军调转将领,分散军队派去各地轮换驻地,现在绕成一团乱麻还没有理顺,任何一个都不适合派出。也是现在他才真的感受到了军务的不易,也更多地明白了之前老王爷所说之言以及长林王府的很多做法。朝野公认最当胜任的大将军穆邕远在南境,路途实在太远,等他安排了自身军务再赶往前线,按东海现在的攻势速度,只怕局面已经更加难看。兵部倒是提议了几位品阶足够又不需从驻地召来的将领,但京城武臣少有战事历练,面对数十年未遇的这种危局,难免有些信心不足,退缩畏战。
兵部尚书简直快愁白了头,从前有长林王府在,他已经很久未有如此的窘境。
此时,不少朝臣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长林王,但想起当初,除了叹息,心下也不无些许羞愧,甚至还有些对荀氏兄妹和……陛下的埋怨。
满朝朱紫,最后主动站出来请旨出征的,居然是一个谁也未曾想到和提名的人选。
“莱阳侯主动请缨,心志可嘉,”荀白水疑惑地上下打量着萧元启,“但东境战局不同寻常,绝非单凭血勇之气可以平定,你到底有把握吗?”
“启奏陛下,臣身负帝裔血脉,受皇室恩养这么多年,家国有难,岂能畏缩不前?所以首辅大人说臣这是血勇之气,微臣并不否认。”萧元启眸色沉静,自袖中取出一份折本,平托在手,“但也请陛下放心,臣虽非战功彪炳的名将,可在北境前线,也曾扎扎实实历练过,虽时日不长,但自认学到了很多。自东境报急以来,臣便细细研判过战局,已经有些想法,全都写在此本奏报之上。如果兵部审阅之后,略觉有可取之处,万望陛下恩准,容臣为国效力。”
他这话有暗意,在北境学到了很多,从哪里里学的,谁都能想到。
经过两天嘈杂的廷议,萧元启的这番陈辞听起来实在是顺耳多了,再加上其中暗含之意,小皇帝几乎是立即点了头,命令兵部接过折本,尽早审阅回复。
兵部尚书晋勋以前对萧元启了解不深,也没指望他真能提出什么有益的战策,没想到回去阅看之后,竟发现他的思路总归是比旁人清晰不少,便表明了支持的想法。战事紧急,容不得更多拖延,兵部的支持使得萧元时很快下了决心,征得内阁同意之后,立即诏令莱阳侯执掌援军帅令,飞速驰援东境。
萧元启出发还不到一日,金陵得到消息,北境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