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前
————南庆延城————
沈耀被救出的那夜,凌云霄府上的那场大火也很快就被扑灭,天公做美,无人在大火中逝去,这正是后来百姓传闻中一幸事,也是奇事。
那晚,在延都的不少民众半梦半醒间被呼叫声吵醒,纷纷披了件外衣就要出门瞧热闹,刚打开自家房门都还未出一步,抬眼一望,眼前俱是火光滔天,夜空被大火烧得透着阵阵红光,惊世骇俗。好多人亲眼目睹了这场大火烧的多旺,也亲眼看见后来忽如其来的一场漫天大雪是如何将它生生浇灭。
市井之中最多的就是街头巷尾的闲话,百姓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这一大清早的早市都还没开,昨夜失火的事就都在城里大街小巷传了个遍家喻户晓,百姓们对此也是饶有兴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觉得这是大凶之兆,认为南庆近日变动频繁,即将继任国主之位的二皇子殿下住所被毁,这是上天的警示,若是他继位,南庆恐难以安稳,更有谣言道:南庆不日就要被灭国。
却也有人觉得,这大火虽烧的旺,而未有百姓丧命其中,这是大吉,火刚好起在即将继任的国主府上,表示这位未来君王必定会带领南庆一众子民更加繁荣昌盛。
两种说法皆是众说纷纭,自成一派,而这对凌云霄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机会,一个逮住人把柄的机会。
自国主去世,大皇子出事,朝中大臣就大致分为三派:支持他的,不支持他的,以及一帮在边上堪堪看戏,等着站队的墙头草。
谣言四起后,凌云霄并未有意制止,反而让手下人将这谣言传的更加神乎其神,仿佛确有其事,然后煽动南庆即将要灭国的谣言更加四散,百姓惶恐后,没几日就出来了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当街举事,闹个不停。那些个不支持他的大臣们也是觉得有机可乘,伺机就要起事,连带着诓了不少墙头草一块儿,在凌云霄即位的祭天大典上堂而皇之的提出了反对意见,却反被凌云霄一网打尽。
祭天大典上,凌云霄身着黑金色黄袍,头戴王冠,一双平静深邃的眼眸透过冠前的珠帘,波澜不惊地站在祭台上俯瞰着这些跪地后仍旧愤懑不休的臣子们。
那堆青青紫紫的人堆里兀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国虽不可一日无君,但这君主,必然不能是二殿下你!”
凌云霄循声望去,角落里那人在青青紫紫的人堆里也是赫然扎眼,一身绿袍官服,说话时眼里是一片清明之色,一看就是那种青年带着满腔热血进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年仍旧不改初心,官阶半分没有长进,却是直肠子,总被人拿着当枪使的老好人。
这一回,也是如此。在这样枪打出头鸟一众官员齐齐跪地不敢说话的时候,谁会像他这样硬气的往枪口上撞?简直太傻了。
“你,你简直口出狂言。”
“简直大胆,敢在祭天大典上胡言乱语。”
……
边上站立在侧的一众大臣急忙开口反驳,怒目圆睁,讨好般地要去制止这个强出头送上门的傻子,对于他们这群人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来说,任何讨好国君的机会也不能放过。
余光看向台上的凌云霄,一股肃然冷气吓得他们赶紧闭嘴。
被辩驳道那人也是毫不避讳,继续道:“我等皆有异议,这祭天大典理应中断,重立国君人选。”
“哦?李裴大人觉得,本王哪里不够资格?”凌云霄看向他时语气里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李裴先是一愣,他没想到凌云霄能叫出他的名字,微微有些惊愕,镇定后,拱手作揖答道:“民间有传言,殿下继位前殿中失火,实为南庆大凶之兆,民心动荡,殿下却并未处理此事,无视百姓所惧,加之本就有百姓为此当街闹事,如此情形便要继位,实为不妥,此为其一,大皇子殿下死因有异议,只凭一件外衣便认定那人是九华殿下,岂非儿戏?此为其二。”
李裴答完,仍是作揖立在原地。
“李裴大人。”
李裴闻言抬头向祭台上望去。
只见凌云霄淡淡笑道:“你觉得,你身边的诸位同僚是因何跪在祭台下一言不发?”
李裴不假思索就道:“若非殿下你……”
还没等李裴说完,凌云霄便抢了他的话,接着道:“若非本王以权势压迫?又或是私底下威逼利诱?”
台下众人不管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一听这话,皆是倒吸一口寒气,憋着都不敢动了。
台下的李裴直视着他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自己就是这个意思,而眼中又是一股压抑的怒意。
凌云霄眉眼带笑地反问道:“那你呢?”
紧接着又是淡淡一笑,道:“本王若真以权势压迫,威逼利诱,大人又为何不同你身后这些同僚一般。”
说起这话时,凌云霄扫视了一眼李裴身后那些将头埋地更低的大臣,笑意更甚:“李裴大人你好好看看,你的这些风节高尚的同僚们都做了些什么,看完后,再同本王说这些话吧。”
凌云霄眼神示意,一侧的陆哲便走上前,将一个裹得极为厚重的卷轴递给了李裴,道:“大人请看。”
李裴不明所以,双手接过,翻开卷轴一小角,看着,喃喃念道:“一月初,礼部侍郎戴青山差遣其手下煽动谣言,乱民心,次日,尚书付何名遣一众打手伪装成造事百姓,于中街打伤民众,摊贩,造谣…叶辉……主事……翌日……”
李裴越念下去眉头就越是皱得越发紧凑起来,卷轴上记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此次谣言四起民众暴动,他身后这些同僚添油加醋的所作所为,在何时何地,如何商议,如何起事,皆有人证画押指认,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后面跪着的人越听,心里就越是犯怵,把头埋地更低,额头贴地了还想往下,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逃跑。
这卷轴似是念不完了,念完一个接着一个,李裴手一抖,那卷轴就从他手上滚落下来,他手里握着卷轴一端,眼看着另一端就这么咕噜噜从他眼前越滚越远,脚下一颤,弯腰欲要去捡,但这卷轴已经从他手上滚出去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