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阳一直希望能够有一场意外可以带走自己的生命。
可以是在路上走的时候被一辆车撞倒,鲜血染上一地;也可以是被来自高空的花盆或碗碟砸中,立即倒地;也可是被熙攘的人群推下湖泊或海域,逐渐下沉;抑或是经过施工工地时被钢管捅穿身体,内脏从伤处溢出。
无论怎样都好,只要能有一场意外带走他的性命,他都无所谓。
……
朱朝阳很早熟,指的是心理上的那种早熟。
自从他父母离异后,他对待任何事便都秉持着极其冷静的态度,就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周围的一切。
哪怕是母亲的打骂。
朱朝阳身上有人为的淤青,掩藏于单薄的校服下。
他的母亲会打他,但几乎都是因为事不顺心,从而迁怒于朱朝阳身上。就像那位姓马的主任自作主张,断掉了与母亲的关系,抑或是他父亲的新妻子又来向她炫耀了些什么。墨绿的墙壁是朱朝阳挥之不去的记忆。
从一开始的哭喊求饶,到如今的冷静旁观,朱朝阳在虐待下变得愈发冷漠。他会在被母亲推倒在地上时,双眸紧紧盯着一旁被刷成墨绿的墙壁,好似身上的痛楚会因此消散一般。
于是朱朝阳逐渐有了一个怪癖。
他喜欢把身上破裂开来的伤口中挤出血来,像是要完成一幅画作一般涂抹在白黄色的校服上。
他会在深夜用唇在疤痕上摩挲,感受着凹凸不平的皮肤,再用牙轻轻撕咬,流出鲜红的、温热的液体,带着铁锈味的,属于他自己的血液。
他怪异的校服着装与寡言的性子招来了同学的孤立,有时他的同学会在学校去羞辱他,欺凌他。不过同他的母亲相比,还差得远。
朱朝阳是学校的怪胎。哪怕他成绩是同龄人中最为出众的,老师也依旧对他敬而远之,不过朱朝阳本人对此并不在意。
但这种无聊的日子过多了,也是会厌倦的。
于是他开始在意该如何遇上一场意外,一场可以带走他生命,切除掉无聊生活的意外。
……
拿起水果刀,用酒精细细擦拭几遍,再用水淋干净,捻起一旁的手帕拭去表面的水珠,随即握住刀柄,刀锋紧贴手臂上的皮肤,略微用力,刀身向下陷入几毫米,划开皮肤,渗出几滴血珠,淌在交错的疤痕上。
朱朝阳又划了几刀,每刀都控制在几毫米以内,又能让皮肤下的血液淌出来的力度。
他很惜命的。
就算是自.残,他也不会让自己因为力度原因导致患破伤风的风险增加。他只能因为意外而死。
再度打开水龙头,冲净了刀上残留的皮肤组织与红色液体。也没在意顺着手臂滑下的血液,朱朝阳关上水之后甩了甩刀子,血与水一同被甩到了地面。
将刀放回原处,朱朝阳顺便把手臂浸入早晨刚打的一盆清水中,待血液散尽,已经凝固在伤口处时,他便换上了衣架上的白色长袖衬衫。
今天是他工作的第一天。
……
朱朝阳今年22。他并未能如愿地获得年幼时所期待的美好人生,反倒因为心理原因,而不得不直接毕业,没有考研。
如今的他早已没有了原来的天才光环,而他的母亲则是在他高中时与一个姓马的主任结成暧昧关系,后来因为他母亲的盲目自信,导致两人分道扬镳。一向自傲的母亲从未想过自己的一句气话竟真的让往日一直听从她的男人回到家乡娶了另一个女人,于是后悔莫及,在打了好几通电话甚至于是到那男人的家门口闹了几次无果后,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朱朝阳,从此沉入水中。
朱朝阳曾看过他母亲的尸体,因为是隔了好几天才被捞到,所以尸体都肿胀得不成样子,皮肤发白,完全看不出以往的傲气。
而他的学费则是通过父亲私下偷偷的捐助以及母亲所剩不多的财产支持的。
他把自己伪装的很好,甚至有时,连他都看不透自己。
或许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吧,一辈子碌碌无为,成为一个普通到极致的人,恐怕连爱人都不会有。
……
“啊,你们好,我是新来的老师,叫朱朝阳。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朱朝阳笑着向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问好,眉宇间带着年轻人的朝气。
“你好。”办公室里只有寥寥几人抬头回应了朱朝阳,随即又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朱朝阳也并未在意这些人的冷漠,毕竟,他也并未有什么深交的想法,只不过是客套地问好一下罢了。
办公室里的风扇还在吱呀呀地转动,也不知是将独属于夏的燥热吹散,还是将窗外的燥热一并带入这本就不大的地方。
朱朝阳的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有一个贴着自己名字的桌子,便明白这就是自己的位置了,于是抱着自己的物品径直来到座位前坐下,准备收拾一下东西。
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个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色衬衫的老师抱着教案小跑进来。他戴着一副眼镜,行走间带着些许匆忙,脸上还带着些薄红,应当是跑过来的。
那个老师无意间看了一眼明显有些陌生的朱朝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走向朱朝阳,把右手上的物品挪到左臂上半抱着,伸出右手,友好地露出一个笑容:“你就是朱朝阳吧,刚才主任和我说了,你是新来的老师。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我叫张东升,你叫我东升就好。”
眼前素白修长的手在吱呀呻_吟的风扇与嘈杂的环境下显得是如此突兀,以至于朱朝阳都愣神了半响。
就在张东升极其尴尬,思索着要不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朱朝阳才堪堪回神,连忙握住了张东升的手,略带慌张地扯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请多多指教……东升。”
此番举动倒是让张东升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重新露出一个微笑:“没问题。”
等到张东升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朱朝阳才撤回一直追随在他身上的目光,敛眸看向了刚才与张东升相握的手。
他有多久,没有触碰过人了?
还是像这样,如同阳光般温柔的存在……
朱朝阳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张东升,好像要把那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的形象给印进心里一样。他手指轻捻,好像那只净白的手还在自己的手心一般。
温暖的温度从手部扩散,一直到心里。
再反观此时的张东升,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才与朱朝阳交谈的场景。
张东升的观察能力极强,而朱朝阳方才的举动无疑是有些不大对劲的。领导口中的朱朝阳是个数学天才,就是童年经历有些惨,但他本人却是十分乐观开朗的。但如今看来,却有些出入。
就看朱朝阳的气质,也不像是那种积极乐观的人啊。
不过也许是领导过于美化朱朝阳的形象吧。张东升想着,也懒得去深究了,便埋头开始写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