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三声颇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子里原有的静默。张东升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前，整了整衣领，像是要去见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咔哒”
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旋转，大门便向这位来访的客人敞开，朱朝阳青涩的面庞出现在张东升眼前。
张东升丝毫不惊讶于朱朝阳的到来，而是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绝对友善的微笑：“进来吧。”
“难道老师就不好奇，我过来的目的吗？”朱朝阳挑眉。
“在不在意又有何妨，”张东升回头看向了窗外的夜色朦胧，“既然你今天这么晚了，还能来我这里，至少证明你的妈妈是不在家的吧。”
“老师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逻辑缜密呢。”
“彼此彼此。”张东升在朱朝阳进屋后关上了大门，坐在了沙发上。朱朝阳则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张东升的右腿交叠与左腿之上，窗外的月光映在镜片上，遮住了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朝阳同学这么晚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朱朝阳并未回答张东升的问题，只是环顾了一下屋内：“张老师不开灯的吗，这么黑。”
“有月光就足够了。”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朱朝阳率先打破了沉默。
“想必老师已经猜到我今天过来的用意吧。”朱朝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同于他青涩外貌的悲凉，“一年前，我帮你洗清了嫌疑，用我的日记本。但我毁掉了我唯二的友人，还牺牲掉了我的爸爸。”
“所以？”张东升饶有兴趣地看着朱朝阳。
朱朝阳抬眸看了一眼张东升，见他不为所动，也就懒得再演下去：“好吧。既然老师你早就看出来我对于他们的悲剧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影响的话，那我就直说了。”
“老师你或许会很好奇，我明明是那么的喜欢我爸爸，为什么会对他的死毫无触动。”朱朝阳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么说吧，就像你杀死了你的妻子。我也看出来了你杀死她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发现自己哪怕谋杀了自己的岳父岳母，却也还是无法留住那人。我也一样。正如你所料，是我亲自处罚了抢占我父爱的小偷。也许那时只是我一时脑热，但事后我并不后悔。那之后我的确得到了我所期盼的父爱，但很快啊，我就发现了。”
朱朝阳语气颇为自嘲。
“那是假的。”朱朝阳耸耸肩。
张东升疑问道：“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录音笔。”朱朝阳扬起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我那亲爱的父亲啊，在王瑶那个女人的言语下也开始怀疑我了。我承认，王瑶的第六感的确很准，我也确实是凶手。可是，她挑拨离间了。她让父亲怀疑我了。怎么办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老师？”
朱朝阳用手捂住脸嗤笑，随即又放下手，脸色冷静得吓人。没有等张东升回答，他便继续道：“于是我演了一场戏。我让父亲哭了。说到这里，或许老师你会原谅他，我当时也的确原谅了他。可是，可是老师你知道吗。”朱朝阳平静地陈述着过往，“他为了王瑶，和那个该死的王立，他，他居然在医院里，恳求我，恳求着他那还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放过王立那个人渣。他让我向警察撒谎了。”
朱朝阳的眸子里隐隐出现癫狂：“可笑吧？他可是从小就一直在教育我要诚信的啊。只是为了那个女人的家，就擅自打破了那十几年来，他树立在我心中的形象。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撒谎了，就像老师你说的。我是真的感谢我的爸爸，我的父亲啊，是他教导出来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好儿子。”
“或许他被你刺死的时候，我是很伤心的。但是回过头来再仔细一想，”朱朝阳面色真挚地看向张东升，“我真的太谢谢你了，张老师。所以我那时才会选择救你。”
张东升没有去看朱朝阳，而是在看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嗒，嗒”
秒针在旋转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嘀嗒”
时针，分针，秒针终于重合，此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整。
短暂的重合后，秒针率先离去，最终只剩下时针待在此处。
张东升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到了朱朝阳的身上：“朝阳，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但是，至少在你的爸爸被我绑起来，看到你也被我带过去的时候，他是真的想救你。”
“我当时和他纠缠起来，我看到了，那种甘愿赴死的目光。啊，这里我要说明一下，我没有在劝说你，而是事实。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他不爱你，那么他完全不必扑向我这个手上有刀的人。不过你爸爸到底还是个商人，把我算计了。他知道如果他死了，我会慌。毕竟我到底是一个老师。他早就算好了，用他的死换你的生。”张东升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时钟上，“看到了吧，这个钟。秒针它纤细又修长，若不去仔细看的话，很难注意到它。他就这样转了一圈又一圈，但他每转一圈，分针只会移动一小格。他就这样转了很多很多圈，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才带动了分针，最后它终于让它们三个重合了。但是仅重合了一瞬，秒针却成为了第一个抛弃它们，继续去追逐下一场的存在。”
朱朝阳眯了眯眼：“那又如何。就像老师你，如果在你的前妻去世之后，听到有一个人对你说，她其实是爱着你的，你难道就会重新爱她？”
张东升不语，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用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后夹在两指之间，嘴唇抿住橙黄的那一头吸了一口，一缕白色的烟雾从淡粉的薄唇中溢出。
白色的烟雾缭绕在张东升的脸庞前方，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色，却无端生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人是会后悔的。就像普普，我是后悔的。”张东升淡淡地回答。
朱朝阳起身靠近张东升。他双手撑着沙发靠背，眯起眼睛盯着张东升。张东升微微扬起头淡定自若地看着他，呼出一口烟。
朱朝阳并未侧头去躲，反而更加靠近了张东升：“我不会后悔。我从未后悔过。哪怕是在于，喜欢上你，这件事上。”朱朝阳此时全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张东升对于朱朝阳的这番言论并未有多大的讶然或是震惊，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唇角透露出一丝嘲讽：“朱朝阳，你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我知道。所以你答应我吗？”
“没想到，你父亲的死，对于你来说只是用来激起我愧疚心，用来追求我，一个中年男人的手段。”张东升脸色淡漠。
“对于这一点，你是我的老师啊，张东升。企图杀死自己岳父岳母从而维持婚姻的卑鄙手段，不就是你发明出来的吗？”朱朝阳的唇贴上了张东升的耳垂，两人此时看上去，如同情侣之间的耳语一般。
张东升丝毫没有被影响到：“所以，我失败了啊。这种方法是不可能成功的，朝阳。不可能的。死亡是无法带来爱情的。”所以他和徐静的结局如此悲哀。
“只要老师你同意了，那么就是可以成功的。”朱朝阳松开了张东升，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就算我同意了，也是违心的。”张东升又吸了一口烟。
再次陷入沉默。
朱朝阳看着那个时钟。指针都还在不断转动着，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它们停下脚步。它们的宿命本就如此，分分合合。自己所追逐的东西，一旦得到后，便又会弃之如敝屣。朱朝阳垂眸，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而张东升则是看向了窗外。世界正在从黑夜中苏醒，一切像是在往既定的美好结果发展。月亮慢慢退下帷幕。
天空的云层很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厚上许多。
“天要亮了，你也该回去了。”张东升回头看向了朱朝阳。
“那老师你的答案……”朱朝阳尝试着问。
“呵。”张东升扔掉了早已熄灭的烟头，“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朱朝阳苦笑，但也没有做出太过激的反应。怅然若失地点点头，准备离去。
张东升这时站了起来，看着外面黎明时分的景色：“朝阳，黑夜总是会过去的，”张东升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哪怕没有太阳。”
黎明之时，黑夜是会消失的，但太阳，却不一定会出现。
话说你们都看懂了吗……ಥ_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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