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鸭血

❀第三章鸭血

第2天，米兰开始穿中式校服。这感觉很奇怪：她似乎很少穿得这样严严实实。衣服宽大的松紧带勒在她腰上，上衣挡住了腿部，她站在镜子前方，发觉自己除了一头金发之外剩下的都像是了中国学生。米兰想了想还是像中国女孩一样把长长的头发梳成了低马尾，让马尾自然垂在腰后方。她被安排在了离学校不远处的公寓里，这间公寓有些老旧了，但是各种系统还算好用——其实他们算是照顾她了。她步行到学校，被告知“早读迟到了”。米兰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早读。

她没有在座位上坐多久，就发现第一节课是“体育”。

早读结束，学生们结伴前往操场。这里的操场不是绿地，而是塑胶的跑道，呈现出椭圆形。米兰预估了一下，大概是四百米一圈，够她可以跑上十圈。她在学生们有些好奇的目光下红着脸一步步涯到操场。

她在人群中寻找商臻，发现她小小的个子站在第一排。一头黑短发挡住他的白皙脸庞——看上去很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体育老师是女老师。米兰以为会是一个强壮得有着马甲线的老师，然而这个老师只是身材枯瘦，有着严厉的目光。

“米兰·诺西，对吧？”

她看向米兰。

米兰回答：“是的，老师。”

“可以正常参加体育活动吗？”

米兰其实对“正常”这个词的定义还没那么清楚。于是她自然而然地答道：“是的，可以。”

女老师和蔼一笑，道：

“我们今天进行男女混合模拟测试，你也可以参加，对吗？”

八百米啊，米兰心想，只当是热身吧。于是点头。

老师满意地朝她笑着——她现在觉得她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被分在第一组，而且非常开心地发现：商臻站在了对面，和自己一组。

“准备好——”女老师吹哨，“开始！”

商臻没有看米兰。米兰有点小失望，但还是慢慢起跑。她不算是个体力很好的吸血鬼，在捕食方面也没有很强，但是她还是知道人类的速度的。所以她保持匀速，几乎没有用力气，便在冬日的枯枝照应下和剩下女同学保持一个速度。渐渐地米兰觉得小腿因为速度太慢而酸痛了。这时。

突然有一道如梭的身影刷地从其他人面前穿过。

米兰一惊，看到商臻的瘦小的身形飞快跑在了前方——黑色的短发在风中有些蓬松凌乱。商臻的跑步姿势很矫健也很标准，纤细的手臂在身体两侧摆动，小小的手握成拳头，身形在肥大校服下显露而出。头也不回地跑着。

米兰想起自己昨天的想法：要接近他。

她飞速跑起来，北风打在她面颊上，有种刺痛。

“嗨。”

她越过众多同学，立即追上了商臻。

她的板鞋在地上跑的响声导致商沁不得不注意到她。黑发的孩子侧过脸来——米兰非常清晰地看到他皱了皱眉。即使皱眉也这么好看啊，米兰心里想着，努力和他并肩跑着。商臻突然转过脸来看向她：第一次她仔细地观察了他的眼睛。黑棕色，精致无双。

“你不该离我这么近。”

忽然之间商臻开口道。声音很低，但米兰超乎常人的听力可以听到。

“......诶？”

米兰微微一愣。

“怎么了吗？”

他更深地皱眉，眼眸中夹杂了几分不耐烦：

“我是说如果你聪明的话——理应离我远一些。”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加速，甩下米兰一个人慢慢地跑在跑道上，脸颊上火辣辣的，泪水聚集在眼眶中。她是被讨厌了吗？可是昨天商臻救了她啊。为什么要救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呢？

米兰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够精通中国的文化。

可能在中国，帮助别人是一种道德——所以商臻才会帮她吧。

也就是说，对他而言，她不过还是个陌生人。米兰努力眨去眼眶里的眼泪。不能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在这里哭了。但是风好呛人，她竟然胸口有些憋闷。这时米兰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每次胸口憋闷时，都是她需要血液补给的时候。

看来今天要早点回去了——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今天是聚会的日子，张老师请客。”昨天那个敲她桌子的俊逸男生朝她微笑道，“你也要来哦。”

米兰吞吞吐吐道：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情......”

“时间不长。全班都来呢。”男生笑道。“你也来嘛。”

这时米兰突然之间感觉到了目光：

有两道目光，一道是商臻的。商臻坐在后排，纤白的手中转着一根圆珠笔，神色又有些阴郁了。

另一道目光是来自一个米兰根本不认识的女孩的。这个女孩身材高挑窈窕，一头长褐发梳成高马尾，长相是那种有些高冷的小姐姐的长相：几分优雅，几分艳丽，即使穿着这种校服也能分辨出她和其他人的不同。此时，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米兰有些发怵。这时小姐姐突然站起身，婷婷地走过来。

对米兰绽露出一个笑容，稍微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既然岚哥都邀请你了，你还有不来的道理？”

这句中文米兰有些没听懂，但是她感觉到了：她被强制性地邀请了。而且，在这个小姐姐的气场之下，她怂了。她嗫嚅道：“......好的，我会去的。”

女生微微一笑，满意地离开了。

当天晚上放学后，一群人来到了附近的购物中心。“男老师”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事情，热情地将米兰请入座位。这里是一个中式的餐厅，吃的是“火锅”。米兰听说过，在英国的华人街也吃过几次。但她依然很不熟练。她瞥了一眼对面的商沁：商臻也来了。此时他正坐在米兰的斜对面，一言不发地默默用筷子夹起食物往嘴里放，黑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显出层次感来。米兰看到他，又回想起早上的事情，不由委屈地又要掉眼泪——她从小就是个爱哭的孩子。

她正忍住泪。突然有一个东西被夹到了她的碗里。

“这个给你。”

是早上那个强制她来的小姐姐。此时在这里，热腾腾的锅炉旁边，她似乎没有那么高冷了，美丽的脸上洋溢着具有亲和力的笑容。米兰低头，发现是一块鸭血。

啊。现在吃这个......

“很好吃。”小姐姐道——见米兰不动筷子，脸上浮现处几分不悦。“啊，我忘记了，英国贵族式不吃这种东西的......”

米兰从她的语气中感觉事情上升了高度。

于是她生疏地夹起鸭血，直接放进嘴里。

好烫。这种感觉——血。

血。

血。

她喉咙一痛，嗓子紧紧缩在了一起，嘴边的尖牙刷地刺破牙床露出来。

她需要血液——真正的血液——真正的血液！

米兰从出生这一百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渴望真正的人血。

“不、不好意思！”她立即起身，飞快跑出去，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便跌跌撞撞跑向洗手间。但是她没有看到的是，小姐姐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加之满足的笑。

——以及。

商臻无声地放下了筷子，同样走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