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4）

最后，当一大包糖全被分完，孩子们又围着夜倾心叽叽喳喳了好一会。直到他们该回家了，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朝她告别。

夜飞影全程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着，看着她和小孩子的互动。

“你好像还挺喜欢小孩的。”见夜倾心在她身边坐下，夜飞影才开口。

“是啊。”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天边的火烧云，双眼放空，“他们很乖，很可爱……很干净。”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小声，连夜飞影也没太听清。

“小影不喜欢吗？”她突然反问道。

“我觉得他们有点吵。”在外面，夜飞影也不敢把情绪表现得过于明显，但夜倾心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他很反感小孩子。不过这都是个人的态度，喜不喜欢都无可厚非。

一时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天慢慢黑下来，照明魔法控制的路灯亮起，夜倾心才像刚想起来似的，突然拉着夜飞影站起来：“我想去看看那个很灵的许愿池！”

“你还信这个？”夜飞影有些惊讶，只好带路。“那你快点吧，学院马上就要关大门了。”

许愿池是由大理石砌成，中央有一个蒙着眼睛的长发少女，身穿丝绸围成的衣服，手里抱着一个陶瓶。从陶瓶中有源源不断的水流出，一直流到最下面的水池里。

“传说，她是未央宫的初代创始人，也是未央宫的守护神。但她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姓名。”夜飞影望着那尊雕像，介绍道。

“许愿的话只需要站在这里，默念愿望就好。他们说如果守护神听见了，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小影许过愿吗？”夜倾心问道。

夜飞影嗤之以鼻：“我又不信这些，许愿还不如靠我自己。”

“试试嘛，许愿又不会少点什么。”夜倾心对他笑了笑，“就当是——陪姐姐了？”

夜飞影不想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计较，闭上了眼睛。

要说他现在最想实现的愿望……莫过于让他身边这个烦人的家伙离他远点！

他睁开眼时，发现夜倾心还在闭眼许愿。

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口中似乎念念有词，面容虔诚平静。路灯白色的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映得她整个人都泛着一层纱似的光。一阵晚风吹过，她的长发被风吹起，但她依旧没有改变姿势。

有一瞬间，夜飞影突然觉得，下一秒眼前的人就要随风而去。明明站在他面前，他却觉得夜倾心又离他那么遥远 。

“小影？我们走吧。”

夜飞影回过神，愣愣地点头，和夜倾心离开了隐雾学院。

一路无话。盯着她的后背，夜飞影不由得浮想联翩。

自第一次见面开始，两人也算是认识一个多月了。尤其是在团体赛里，两人交集更多。但至今，他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在个人赛上，她是大放异彩的魔法师天才；在夜凡和夜飞雪面前，她是乖巧听话的妹妹；在学院的学生面前，她是负责的总队长；她又会相信传说，相信神的存在，会对小孩子好……

他本以为已经了解她很多，结果昨夜的一番话让他觉得，之前的那些印象通通都要被推翻。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呢？夜飞影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房间，夜飞影主动抱出了新的被褥铺在地上，准备打地铺。毕竟两人年纪都不算太小了，要是不知道还好，既然已经点出他的身份，男女有别，老是挤在一起不太好。

他要是和夜倾心分开住的话势必要惊动其他人，他暂时还不想这样。看在她身体还不太好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把床让给她好了。

夜倾心洗漱之后就看见夜飞影已经关了灯主动躺在了地上，似乎已经入睡，微微勾起嘴角。

然后，她躺在床上，也不管地上的人能不能听见，自顾自说道：“那位没有留下名字的神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人信了吧。但如果真的有神，我希望祂能保佑夜飞影——”

“——我希望夜飞影有一天能够自由。”

她听见一阵布料窸窣的声音，地上的人似乎翻了个身。她无声地笑起来，闭上眼，沉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夜倾心先一步整理好，向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神情还有些茫然的夜飞影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赶往尊者的房间。

关门声响起后，夜飞影才缓过神。然后他立刻穿好衣服，被子都没来得及整理就冲了出去。

“哎，六小姐早——”路过的阵法师跟他打招呼，他却头都没回，直直跑下楼梯。

阵法师摸不着头脑，嘀咕道：“大清早的六小姐这是怎么了？”但她也没放在心上，摇摇头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夜飞影一路出了中央塔，把想跟他打招呼的守门学生抛在身后，快速跑进学院，直到跑到那个许愿池边才停下。

许愿池上的少女依旧坐在那里，面容无悲无喜，似乎能够透过蒙住双眼的丝带看透世间万物。

哈……开什么玩笑……夜飞影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雕像。

为什么他许愿让夜倾心消失之后，“神”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从来不信神，更不相信那个听起来就像是骗小孩的传说。但这一刻，他慌了。

他现在是不喜欢夜倾心，但也没必要真的让她消失……至少不应该、不可以是现在。

昨天晚上夜倾心的那些话一直回荡在他耳边。先不说到底是真是假，至少这么些年——除了母亲，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也再没有人会祝愿他自由。

十三岁的少年心中终是泛起丝丝涟漪。

缓了缓，他直起身子，望着雕像。秋风吹起，几片黄叶翩然落下。夹杂在在落叶声中，少年的语气格外坚定：

“我不信你。”

“我的命应该在我自己手里，不管你是谁——就算是神，也别妄想来打扰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