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斗子视角的一篇短打

黑羽快斗觉得天气好热。

其实太阳并不大的，云也厚——说不上哪儿不舒服，他的身体像荒草里燃起一小撮烟，就是任风拉扯着火苗，一会儿点着这片，一会儿烧到那片。青春期的身体躁动不安，搅得他心烦意乱，有时候他愿意用百分之七十的荷尔蒙换百分之三十的多巴胺。

步入这种敏感时期后生理心理的变化叠加在一起，使他新奇之中交杂着惶惶，兴奋之余溢露出无助。说来好笑，在这件事上他十分羡慕中森青子。

因为这家伙似乎没有这个阶段。

发现自己的异常后，黑羽快斗也有关注她的变化。个子似乎拔高了一点，差不多到自己的下巴；拿东西还是咋咋呼呼；生气时会用拖把打人，和小时候没两样；至于身材，那确实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快斗干嘛老是这样盯着人家看啊！”

也许观察的眼神过于细致，招惹来当事人的不满，只好作罢。

好像感觉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感觉哪里不一样。

她侧脸对着窗户发呆的时候，光线透过树梢在眼角鼻翼投下斑驳的影；她捂嘴嗤笑的时候，仿佛耳边回荡着漫山遍野的风息；她娇娇软软的一小只，搂在怀里也未尝不可······

黑羽快斗对产生这种想法感到羞耻。这算什么？为什么想要抱她？他不仅羞耻，还因这时有的龌龊而对中森青子愧疚万分。恐亵渎了她。这是不好的想法，黑羽快斗暗自道。

更烦的是，中森青子好像在他脑子里安家了——闭上眼便是她，赶都赶不走——也许他不愿意赶，也许不舍得，一面享受着这种心里的飘飘然的挂念，一面为此苦恼。可是你要他完全摆脱掉中森青子吗？好比鼻梁上的一颗小痣，有人觉得破坏了面容的“无暇”；但那颗小痣越看越顺眼，更多了些点缀，总归不能剜了去。现在中森青子就是那颗痣。

班里的座位是自己选的，一贯秉承民主原则——当初两人没多想，既然已经是一起回家的交情，坐在一起似乎也变成了理所应当。黑羽快斗本来很细心，和她坐久了就变得粗心。书没带，大不了头凑过去多一点一起看；草稿纸没带，拿了同桌的便用，也不带知会一声的；忘交作业了也没关系，她会习惯性地从抽屉里帮他翻出来，没写名字的话顺便在封面写上大大的“黑羽快斗”。

东西借多了，黑羽快斗有点不好意思。

倒不是“借东西”不好意思。

中森青子写作业的时候比较专心，要什么东西一般会直接把它塞到黑羽快斗手上，免不了一点点肢体接触——黑羽快斗本来不在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他会小心翼翼地把笔或者橡皮从女孩手中抽出来，像在一个易碎的茶杯里抠茶叶渣。

中森青子问他：“我的手很脏吗？”

“不脏。”他面不改色。

“那你干嘛那么······”

“我的手脏。”他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

有时候物什比较大，他就不能“抠茶叶渣”了。他怕冷，对冰的东西异常敏感，中森青子的手很奇怪，好像一年四季都是凉的，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几根冰凉的手指从自己手指间滑过，即使只有短短一瞬。女孩和男孩的手差别可大，男孩的手有鲜明的骨节，摸上去好像骨头外面包着一层薄皮，女孩的手则更像棉花里塞了骨头。他不由得感叹女孩的手这样细，嫩，软。

被划过的地方，火烧般。

中森青子不会注意到这一个微小的触动能让少年抓耳挠腮。她很多下意识的举动都要把黑羽快斗逼疯——

和他说悄悄话的时候，她会凑近耳语。她用牛奶味的沐浴露，一股淡淡的甜味一路绕进黑羽快斗的神经，有点像放凉的布丁。黑羽快斗好讨厌浓香水，尤其是西班牙女士中意的李子、可可椰子或者男士喜欢的松木、顿加豆这一挂，真是又甜又熏又腻。可他好喜欢中森青子的牛奶味，淡淡的，没有香水里散发的工业味，倒更像身子里，骨头里自然而然弥漫开来。于是她说的密语也从耳朵出逃了，窸窸箤箤在心里翕动。

认识中森青子十二余年，好像对她了如指掌，又好像一无所知。他鬼迷心窍琢磨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每一个神情，揣测她的心情，她的意图，她的想法。偶然一个眼神滑过，便心悸，便紧张，便害怕，便欣喜，即怕她不看自己，予以忽视，又怕她看自己，看出自己心底没藏好的心思。和她开玩笑，日日夜夜捯饬着，她为什么要笑？哪里惹她发笑？怎么让她笑？一个怪盗也做起了侦探，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非得抽丝剥茧。心里喜欢，若有意若无意观察她的动作，关注她的来去，自己提起她的名字，要无所顾忌地开头，忐忑不安地结尾，生怕自己说多了，又怕自己说少了，怀揣着“说者有意，听者无心”。的希冀。

念起她，有时心里像刚润了水的花苗，涨涨的；有时像夏日的午后，总要下雨却又不下、光打雷的天。听见她嘴里出现别人的名字，难免与自己比较一番，虽然明知这种比较毫无意义，一面不屑一面挣扎，既可怜自己，又同情自己；既心酸自己，又怀疑自己。应和她只是表面，其实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为自己鸣不平。

黑羽快斗认为只有自己受折磨十分不公，可也没有办法——他恼自己不敢说，恼她不理解，恼这个世界看他单枪匹马。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在这样一种纯粹的感情中，酿酒的是自己，沉醉的是自己，挣扎的是自己，最后把时光一饮而尽。他恍然明白，这种隐秘的爱干净又澄澈，像一口千年的古井。

“现在不说也没关系，风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