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雨甘霖（3）

“我不爱你，公主。前尘过往皆是云烟，何必在意，追风捕影最是无用。”吕灵泽一如既往说着轻描淡写，他对李甘霖依旧深爱，但是他深明大义，一直都深明大义，她出嫁那一年就这样。他别过脸，不去看李甘霖，不是因为此时她不如当年美丽，恰恰相反，这时候的李甘霖已经褪去稚嫩，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更能够吸引他。

李甘霖一言不发，跪在雪地里，跪在吕灵泽的面前，抱住他的腿。冰冷的雪水浸透裙子，膝盖瞬间充满寒凉，可是她不理睬，她就差给吕灵泽磕头。她哭诉着：“灵泽哥哥，我不想回去，他们好恶心，你不知道那个男人还有五六个兄弟，我嫁给他们，他们都是三十多岁，他们都有孩子，都比我大。你不知道我每天每天生不如死，我活着就是为了能够再见到你，想听你说你愿意娶我。就算是谎言也好，我求你好不好？”

吕灵泽心里一颤，他不能想象李甘霖服侍他们的样子，他一直以为只是一个老男人，怎么会有一堆人？他看着她，十六岁的姑娘能有多沧桑？没有时间刻下的痕迹，只有经历刻下的伤疤。

一幕幕没有见过的画面涌现在脑海，他捂住头，不停甩着，想把这些东西甩出去，显然是不可能。他跪在雪地里，用手捧住李甘霖的红扑扑的脸，对着他绛紫的唇吻过去。这一吻，李甘霖等了十六年，等到她远嫁之后，等到她孩子出生之后。

两个人脸上湿漉漉，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雪水，此时，冬月的雪落在他们发上，久久不化。或许连雪也猜出他们不能共白头，以此来化却他们的遗憾。

李甘霖把所有的痛苦隐藏得很好，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本以为所有的是事情都会顺理成章，这次回来也可以倔强不放松自己的心思。可遇见吕灵泽后，她发现自己的隐藏是蝉翼，在他的面前，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成为一个爱撒娇，跋扈不讲理的公主，而不是做事要谨慎，还要喂奶的突厥女人。

“甘霖，天地为证，我爱你，一直都是。”他小声抽泣，目光一直温柔在她的身上，颤巍巍说，“断尘，我怎么可能断了红尘，你不单单是我的红尘，更是我的命啊，失去你，离开你，我每天都像行尸走肉，我期盼着，算着日子等你回来。”他把心里所有的隐忍都通通说出来，他爱她，一直如此，出家这些年，六根无法清静，总会想念她，想她会在做什么，日子过得如何。他甚至会梦到李甘霖在一个老男人的床上，像一只小小的兔子，任人摆布，他总会惊醒，捂着头，哭到呼吸困难，哭到晕厥。数不清的夜里，他会一个人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声嘶力竭叫着李甘霖的名字，不分四季。

“对不起，对不起。”吕灵泽一直跟她道歉，“若我当年决绝一点，那此刻我们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与你会美满幸福。”

“我没有遗憾了，听你说出那句话，我就很满足了。我们腊月就得回去，否则我们赶不上那边过年。”李甘霖扶着他站起来，眼角的水已经干了，她会心一笑，轻声细语，“本就无所谓，只要能够听你说出爱我，以后就不会有过不去的坎。”李甘霖清楚，这次回去，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长安，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吕灵泽，可是她实在没法，她得回去。

旁人羡煞公主位高权重，公主羡慕旁人有情成眷属。

李甘霖的目光一直落在吕灵泽身上，不舍得离开，离开一瞬间，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损失。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她希望这场雪一直下到他们老去，希望河里的冰不融化，花儿不再开。

这一夜，吕灵泽把他所有的暖意，连带着他的纯情送给他心爱的姑娘，李甘霖把她所有的柔情，连带着她的肮脏分享给他中意的情郎。

赤阳终于融化了冬月的雪，虽然推迟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