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雨甘霖（1）

同年冬月，岁聿云暮，李甘霖回故国的消息如雪花飘扬在幽幽九州。蒋辰月哈着气，颤抖身子，躲在方絮的身后，已经嫁过来近一年，她还是小孩子性子，反观云蓝，已经身怀六甲，也不再打理家中事务，说是怕伤了身子，动了胎气，如今这里头的事情，都一一交付给了贻荑。

“阿絮，皇帝说叫我们去皇宫，喜迎公主回来，你说他会不会去？”她鼓鼓脸，看着外面的飘雪，手里提着火炉，把头往下面缩着，毛茸茸的帽子压低，看不见她冻红的脸蛋，她抖抖身子，又说，“这么些年，我猜他是放不下的。”

“我不关心这些。”方絮说，看着鹅毛大雪，怕她受寒，又推着她往里面走，嘴里还念叨，“今年的雪比旧年的雪还要弥厚，你要多添置衣物，一会儿嘉月会来接你，你就跟着他去长安城，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方絮目光柔和，就像这天上飘落的雪花。

“那你得照顾好小云儿，如今有身孕，行动诸多不便，你得好生照顾她，她近日喜爱山楂，可不能让她吃。”蒋辰月说，“太酸的东西都不能让她吃。”

“我知道。”方絮点头，夸她体贴。

蒋辰月可不体贴，主要是有自己的坏心思，等方絮把心思都放在云蓝身上，就无暇顾及自己，如此以来，她就有更多机会与嘉月相处。从三月在囍街成亲，蒋辰月总会一个人去溪流畔，呆呆看着对岸，夜里总能隐现幽暗的红光，在那儿有着相爱的男女，那儿有着无关风花雪月的浪漫。

蒋嘉月冒着寒雪来接她，左手开着一把伞，右手还拿着一把伞。他出现在蒋辰月与方絮面前，笑起来有几分痴傻，他跑到二人跟前，把伞交给蒋辰月，说：“今年的冬比去年的冬要更冷。”他虽然不怕冷，可这大冬天，也会忍不住打喷嚏，他用手掌揉揉鼻头，说，“快些回去，娘在家里烧了旺火。”

“阿絮，那我回去了，可能会许久见不到你，你……”

“无事的，我会在家好好照顾小云儿，你在长安也要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过年。”方絮说。

“好，等我。”蒋辰月小跑跟在蒋嘉月身后，伸出手，蒋嘉月很自然就牵住她的手，方絮都看在眼里。

今年的雪得下很久很久。

到家中，只见吕姑洗赶忙跑出来，上次一别，已有几个月没有见到过辰月，她满心欢喜拉住辰月冷冰冰的手是一顿唏嘘，她滔滔不绝，蒋辰月都是很耐心倾听，没有打断过她一句话，足足一个时辰。几个人围绕在一口破旧的大锅旁，看着里面的火花噼里啪啦，火光闪烁在每个人都脸上，带着暖意。

一家人聚在一起，谈笑风云。

经过半个月的艰难岁月，终于到了长安城，才入城，就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一回头，果然是吕家那些人，其中还有丁栗玉，这两年也不知为何，二人一直膝下无子，看了郎中，也找不到原因，没办法，丁栗玉在成亲的第二年就纳妾，铃兰却一言不发。

在铃兰心里头，丁栗玉是他的夫君，仅此而已，二人只见本就没有浓厚的爱意，既然生不出孩子，就让他纳妾。

“大哥。”吕姑洗大叫一句，走过去才看见在这一堆人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她以为不能再见到的人——吕灵泽。

吕灵泽眼睛里已经暗淡，比上次见到他还要无光，这世上也许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也许太重要。

“辰月，别来无恙。”吕灵泽率先跟蒋辰月说话，他走到她的面前，全然不顾一旁蒋嘉月。

“别来无恙。”蒋辰月点头，“我已经嫁给方絮，不遗憾。”她明里暗里都在跟他说不要留遗憾，他也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如今，甘霖连孩子都有了，二人更是隔着千山万水，绝无可能。

“何谈遗憾？公主外嫁，本是我早就能知道的事情，如今四年过去，我早已经释然。”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只是说到“公主”二字，就低垂眼眸，不让人看清他眼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