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扁了扁唇，故作镇定，“请荣王爷与小女子一道用膳。”
哦豁，被认出来了。
月七倒也没有多意外，只是有些头疼，这姑娘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的？
沉沉地叹了口气，便听到小姑娘闷声道，“你一个老人家了，还担心我的下半辈子啊？我又不傻，给你守寡。”
老、人、家。
月七努力平复自己郁闷的心，他倒不是因为小姑娘知道这称谓的由来而郁闷。实在是……这个称谓他平时自嘲两句可以，但是！别人不准这么叫他！
终于还是没忍住，他幽幽地盯着这俏美的小姑娘，“上一个这么叫我的人可是被生生烧死的，小姑娘胆子挺肥啊。”
拂衣：“……”
真的很想翻个白眼。
一边又不肯承认自己老，一边又叫她小姑娘。这人真是。
唉。小姑娘只得垂下她高傲的头颅，摆出认怂的姿态，老人家，得罪不得。
月七见小姑娘垂着头，一副鹌鹑样儿，不由冷笑。
呵。非要他吓吓她才肯乖。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臭丫头。
月七转身，没好气地道，“不是要用膳么？还不跟上？我还有一天枢台，堪堪可招待佳人。”
小姑娘惊喜地抬起头，嘿嘿一笑，对着月七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月七似笑非笑地回眸看她一眼，这才老实了。
真是个调皮的丫头。
十三颓废地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在他肩上，随着马车的摇晃，偶尔还能看见丝丝白发。他低垂着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十三，你真的想好了？真这么选了，连竹所要面对的可是万丈深渊。”
“啊，我还以为，哥哥喜欢连竹，却没想到竟然只是玩玩而已。可惜了，这么个风华无双的少年郎，就这么被哥哥糟蹋了。哈哈哈哈……”
“殿下……”
“是，书恒知晓了。书恒告退。”
忽然想起这些，十三低垂的眉眼中苦涩的意味越发的浓郁。书恒，你这么聪明，什么都知晓了……书恒，你这一退，退得可真干脆啊……山河万里……
书恒，你都不疼哥哥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少年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十三蓦地抬眸看去，却只有一片漆黑。
酒么？他摩挲着旁边的木板，他是有的。
但是……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板，提出一坛酒来，放在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清脆又厚重。
十三盯着这坛子酒，良久都没有动作。也不知盯了多久，十三忽的嗤笑一声，眉眼之中满是自嘲，喝什么酒？
他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哪里敢喝酒？
莫说是喝酒，便是拆开这酒坛，嗅一嗅这酒香，他都是不敢的。身处至高点，这一丝一毫的不清醒都足以让他丧命。
且不说舍不舍得这江山万里。书恒都还有机会痊愈，他自是要好好活着以博取书恒的原谅的。
书恒……书恒……
念着那人的字，十三的眸光都有些痴了。
“还请殿下放过我们家书恒吧。他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您害他至此，还想怎么样？书恒已经毁在您手上了！您，还想要如何啊……殿下啊，算臣妇求您了，放过书恒吧……”
十三慢慢地攥紧了拳头，那年，连夫人一身素衣求到他书房来。本是锦京皆知最爱美的妇人，却没戴任何珠钗，满身憔悴地见他，求他放过她的儿子。
他忍不住想起今天见到的书恒，容貌精致依旧，脸色却苍白得叫他心惊。曾经的连竹，连书恒是什么样的？
连竹是连太师的嫡次子，精通棋道，是个齐风麝月的少年郎，清冷优雅。但私底下，却似稚童般单纯，无忧无虑。
如今呢？
眸中一片苍凉幽寂，看不到光。即便是笑一笑，都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掌心被刺破，滑腻的鲜血慢慢地溢出来，从他紧握着的拳头中低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合了合眼，唇边勾起一抹自嘲、讥讽的笑，“孤也想放过他，顺便放过自己。可这感情的事，哪里是人能控制。”
没法儿放。
书恒，没法儿放呀。
马车外忽然传来刀枪兵器碰撞的声音，时不时有人闷哼一声倒下。十三却恍若未闻，只专注地盯着自己掌心的血，喃喃自语，“书恒，你告诉我，怎么放才好呀？”
马车忽然一沉，下一瞬，马车的帘子被一个壮硕的男人掀开了。雪光照入马车，照亮了十三手中的那把剑。
剑的前端划过刺客的心脏，一击毙命。十三眼神淡漠，还有些痴。
刺客倒了下去，十三又垂下了眉眼，眉间不知何时溅了血，哪一点鲜红的颜色配着他宛若明月般的容貌。让人看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惊。
他没有收剑回鞘，只是垂下了手，语气淡漠的说了一句，“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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