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活到而立之年的所有经验来换,也不敢偷偷吻你一次。
二十八岁左右的时候我爱上一个师弟,剃着板寸不苟言笑,初次见面老队长拉着我让我以后多关照关照,那时候我心气儿高,看着师弟一副漂亮皮相清高样便觉得不快活,老队长走了后我摸出根烟点上,呛人的雾气往他身上扑,师弟咳嗽着偏过脸去,皮笑肉不笑的说,
“健哥,多关照。”
我俩倒是契合的很好,先前那个搭档甩手走人之后我原本都打算辞职,半路杀出的尚九熙又生生把我拉下了。人都说我俩稳稳当当的,台风吸睛,好几年过去了我也没见着多火,秦霄贤那点大小孩到哪儿都有小姑娘尖叫送花,我和尚九熙奔三了走到哪儿都不用戴口罩。
我后来跟尚九熙关系处的不错,能拜把子那种,待一块儿时间久了我也学了他的平淡心性,梳了个乖巧的头型,做个安安静静的三旬老汉,但晚上跟秦霄贤去夜店的次数不减。
酒喝多了就容易出事,据秦霄贤说没回喝大了都是尚九熙大半夜的顶着风来给我接走,偶尔几次宿醉醒来发现身边确实躺着在台上看了好几年的人,我才敢信了这话。
和最后一个女朋友分手完我照旧跟着一群小师弟去夜店迪厅,下了班临走之前尚九熙拉住我说,
“哥,要不你别去了吧。”
有一瞬间我想要答应,但看着他亮着光的眼睛,我想了想说,
“今晚不会醉,不用来接我了。”
事实上我被灌的烂醉,秦霄贤一口一个单身快乐,柜台里四位数的酒他不眨眼的拿,调酒小哥看着我们都为难,我记得我最后是哭着抱着秦霄贤的腰喊着我失恋了不活了,期间还上微博营业了一把。好像秦霄贤也哭了,大概是想起了他某一任十分动心却分道扬镳的女友,然后他拖着哭到没劲儿的我打电话让尚九熙来接我。
我是被尚九熙背回去的,七尺男儿哭到没劲走路说出去实在丢人,而我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还在流泪,北京十一月冷的慌,大半夜的他背着我走了五条街,他那辆保时捷屈尊在酒吧门口路边停了一夜,环着我双腿的手冻的冰凉。
第二天起来照旧在尚九熙家里,头疼的厉害,睁眼躺了没一会儿尚九熙探头进来,
“哥,起来吃早饭了,醒酒汤要不要。”
我定定看着他亮着光的眼睛,点了点头。
似乎我是从那时候开始病了的。
原本只是咳嗽,以为是入冬了天凉,我贪凉,偶尔去卡旺卡点一杯柠檬毛峰也要少冰的,尚九熙说我怕不是要感冒了,往我包里塞了一盒三九感冒灵和鼻贴,引得一群老爷们儿酸的不行,泛起一片相思病,我只笑笑不回应。
后来我咳嗽越来越严重,上了台都忍不住转过身一顿撕心裂肺的猛咳,再回头继续说话,姑娘们都在底下叫着九华注意身体,尚九熙也是,每天早上来硬要看着我喝完一杯金银花茶或者菊花茶什么的,边喝边咳,喝的我满嘴都是花叶子,我笑着嫌他老妈子事儿多,然后乖乖的全部喝掉。
我戒了烟,医生说可能是支气管炎扩张,嘴里难受的慌,于是我成天叼根棒棒糖棍儿瘫在沙发上,尚九熙说我整个人怏怏的,就跟花儿谢了似的,我赖在他胳膊上不想动弹。
他偶尔会说一句,
“哥,你能不能省点儿心。”
我不理睬他,手机屏幕上游戏人物跑的飞快,只负责卖笑不说话。
一阵子后我在家里咳出几片带血的花瓣儿。是某一天早晨起来,刷牙的时候干呕的厉害,最后什么也没吐出来,又咳嗽了两嗓子,整出这么些物件儿来。我盯着垃圾桶里粘着血污的白色花瓣愣神了足足十多分钟。后来想想犯病的契机是什么呢,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知道尚九熙谈了个女朋友。
我早就应该料到的,得了这么种罕见的病。
没太在意,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我收拾收拾东西上班去了。在后台碰着尚九熙,我笑着拍拍他肩膀说,
“谈女朋友第一个竟然不告诉哥,下班这顿饭你可跑不掉了!”
他看着我说好,神色有些复杂。我想着兴许是觉得我多事儿了。
我还是知道这是什么花了,吐的多了就能看见完整的花朵了,白雏菊吧应该是,不然也不会跟尚九熙递给我的菊花茶弄混。
我吃的越来越少,在后台跟他们一起吃外卖的时候经常干呕起来,一开始一帮师兄弟调侃我怀胎四月不容易,随着次数多了他们就开始担心起来。那次实在是难受的不行了,一把花瓣混着血涌上来,我硬捂住嘴含住那朵花,两滴血顺着指缝滴下来,尚九熙眼尖,一眼就看见不对劲,站起来要扶我,
“健哥你怎么了……”
我一把推开他就跑,跑到门口实在没力气了,眼一花腿一软跪在后台硬邦邦的木制地板上栽了下去,嘴里那些藏着的东西落了一地。
醒来在医院,旁边行军床上躺着胡子拉碴的尚九熙,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已经晚上了,三月处的北京还没回暖,窗外有月亮照进来,看起来病房里更清冷。他身上搭着散了一半的被子,我轻轻喊他想让他盖好被子再睡,
“文博儿……文博儿?”
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没在输液,想了想决定下床去帮他盖好被子。刚下床就感觉一阵凉气钻进宽大的病号服里,我腿一阵发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尚九熙仍然没醒,我俯下身来的时候告诉我自己,我现在离活命只有几秒钟的距离。
我停下了,背过身去打开灯。
我不敢而已,没有那么多借口,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我不做没有结果的事。
我再次转身的时候,尚九熙依旧躺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直勾勾的看着我问,
“哥,怎么了?”
我没去看他的眼睛,我知道我失去了一次他主动提供的让我活命的机会。
三十一岁生日那天我出院了,没了我在尚九熙忙的很,是秦霄贤来接我的我,我坐上他那辆烧包的玛莎拉蒂感慨着说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坐秦少爷的豪车了要好好珍惜,秦霄贤铁青着脸叫我闭嘴。我笑嘻嘻的说我没说错嘛,落日余晖命不久矣啦。
蛋糕很好吃,据说是队里斥巨资给我定做的,白色奶油上面雕了一个大大的俗里俗气的蟠桃,红色的奶油写着祝何九华长命百岁寿比南山,整的跟老年人一样,我掉着眼泪吃了两块就吃不下了。我没敢喝酒,尚九熙远远的躲着我,吹蜡烛的时候他一个人闷掉一杯白酒,抹了抹嘴又抹了抹眼睛。他一般是不喝酒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后我病情严重到时不时昏迷的时候,已经不吐花了,干呕血带着一点香甜的味道。我跟秦霄贤说我想见见尚九熙,你让我见见他吧。然后他就来了,病房外面他哭着揪着秦霄贤的衣服说,
“我跟他打了一辈子哑迷……”
我招手让他进来,比我小一岁还高我小半个头的青年半跪在我床边浑身发颤的哭,我再也没有力气抬手摸一摸他的头发。
我跟他打了一辈子哑迷,谁也没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