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记得一句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妖语宛飒•君言可遵否
“你呀，可真是无聊！”
这话，他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红衣服的姑娘，正坐在海棠那粗的枝上，笑嘻嘻的看着他。旁边的海棠开得艳，一朵一朵灼灼的，红色的花就像姑娘的裙子
“不理我？”
见他不语，姑娘有些泄气，只得转移话题
“好吧，那你今日，缘何来看我？”
“我明日下山，来与你道别”
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姑娘微怔，随即又恢复了神色，道：“你便走了，答应我的承诺呢？”
承诺？他想起初见她时，是在幼时的深夜，海棠林中。那时，他刚入师门，诺大的亭台楼阁处处溢着陌生，耐不住寂寞的他，在深夜偷溜出去，无意跌倒海棠林的一个深坑中，半天叫不到人。正绝望时，一根绳子垂下来，待他爬出洞，发现系着绳子的海棠树边，是一个笑嘻嘻的红衣姑娘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那天，她要了他的一个承诺。姑娘笑问道：“君言可遵否？”他答：“遵。”
他知道这姑娘非人，姑娘也告诉他，自己是妖，并笑言：“怕不怕？”
他摇头：“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但是你不可能是她，她比我还小。”
姑娘笑而不应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他越发越俊朗成熟，不再是当年耐不住寂寞的小男孩了。只是，那一张秀美的脸上，总不见笑意轻浮。师姐师妹总叹费了张好脸，只是不知，他在很小的时候，便许诺要将笑容但留一人。但也不知怎的，一进那海棠林，一见那抹红，嘴角忍不住上扬。错觉吧，他想。
忽听枝叶响，他惊醒，眼前的姑娘依旧是当年的容颜。他定定神，看向她。姑娘依旧笑问，如往年：“君言可遵否？”
他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也如往年般答：“遵。”
“说定啦？”
“等等，何诺？”
“嘻，你知道的！我早说了。”
姑娘笑着，眨了一下右眼，她一贯的动作。
说过么？他不记得了。可再回神，却是已不见她踪迹，只余女孩特有的清亮的笑声。
他突然想起来，分别之际，竟还不知姑娘其名。
“敢问姑娘芳名？”
没有回应。应是走了。
他也转身，风撩起他的衣袍。藏了十几年的恨，今朝必报。
他一去，便是多年
一把剑除天下不公，抚天下伤痛；一个人看天下万事，读天下人心。眉宇间不复年少的懵懂，只余那淡漠与坚毅。至此人世，难逢敌手。
他终于想去复仇了
时间相隔大久，只得一路打听，才探到了仇人的下落。
三碑。
他不知三碑为何物，只知路途遥远，只身一人，还是去了。过程虽艰辛，但无论深山大漠，独行路上，他总能见到一株海棠，像一位无形的伙伴，无声地陪伴着他。
他一直喜爱海棠。
终是到了，他才发现，此处竟是一处百妖纵横的邪地。几只妖抓住了他。纵他死命抵抗，但也终为凡人，对于强大的三碑妖，竟是无力反抗。眼看着要死了，他觉不甘，还没有，报仇呢，君言，还未行呢。
陪伴了一路的海棠终不再无声无息，碧绿的嫩叶在此时恰如锋利的刀尖，齐刷刷向那几只妖射来。他们躲开了。可那一向温柔婆娑的海棠此刻却及极其勇猛，一招不得，再发几道。那些妖也是凶猛的，边躲还边向那攻击他们的海棠砍来几爪。枝液顺着树干淌下来，红似血，如树上的朵朵海棠。他心一阵疼，他知道，那是她。
海棠落地，果真是姑娘，笑容依旧。只是，她的身上多了几道血印。
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倒是跟了我一路。”
“不跟你一路，你早死啦！今天还算你运气好，是在这里遇上它们，换做外面，我都不行。”
姑娘说着，眨了一下右眼
“你是花妖？”
“嗯，棠妖。”
他不认识，妖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你的名字是——？”
“名字？倒是你，遵君言，却取一个负言。”
“是么？师父取的字。”
姑娘不应，四处一望，问他：“为何来此处？”
“复仇。”
她“哈”的笑了一下。
“那你也用不着担心了，来这里的人，除你之外，无人生还。”
说这话时，姑娘是笑着的，但他发现，她的眼睛隐隐有泪花闪过。
沉默片刻，他说道：“我要走了，你呢？”
“嗯，我也要走了。对了，你的承诺，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吗？
他如实道：“不曾。”
姑娘笑笑：“总会想起来的。”
她又抬头：“你去哪？”
“回故地。”
回那，最美的故地，淮冬河。
为思念，为怀旧，也为，一个执着的念想，尽管这念想，也如那承诺一般，他的记忆，是模糊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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