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葡萄糖小姐，可否请你喝一杯呢？”李自敏有些醉意。

“当然可以！”葡萄糖摘下了她的尖顶帽。“棉花糖，来一杯【彩虹芦荟】。”她打了一个响指，魔法烟花从女酒保的帽子里应声飞起，韧性极佳的卷毛从帽子里弹射出来。

“跟你说多少遍了，别在我上班的时候玩这个！”

棉花糖强压住怒火，给葡萄糖的杯子里斟了一滴彩虹汽水。冰块撞击杯壁叮当作响，彩虹汽水和朗姆酒在杯底滋啦作响。“喏，【彩虹芦荟】。”棉花糖把杯子砸到她面前。“别那么生气嘛…”葡萄糖说她很抱歉，李自敏没看出来。“那…那个…棉花糖小姐，也请给我来一杯酒吧。”

“要什么？”

“我不太懂，请您给我推荐一款吧。”

“好啊！”棉花糖脸上的怒意暂消。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骷髅形状的杯子，慢慢地斟上红色的基酒，几滴墨蓝色的液体慢慢沉底，却并未和腥红的基酒融合。

“这杯是？”

“行将就木。”棉花糖的虚伪笑容挂在脸上。

“啊哈哈哈，祝V联合会将行就木。”棉花糖转过身去没有理他，李自敏举杯的手僵在半空。

“对！他们就是嫉妒我们会魔法！整天针对我们，就是一帮走狗！除了会打枪什么都不会！”

“都是废物！干杯！啊哈哈哈哈”李自敏把杯子伸了过去，尴尬在清脆的碰杯声中消散。

 到家之后，醉的不省人事的葡萄糖倒头就睡，只剩下棉花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生闷气。一个人生气也没什么意思，不一会棉花糖也找了条毯子在沙发上睡下了。 等她再醒来时候，葡萄糖早已跪在沙发的另一端等候多时了。

“对，对不起。”

“你还知道对不起？”

“我，我知道了。”葡萄糖低着头，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委屈。“我再也不闹了。”

“赔礼道歉时是不是应该给我做顿饭？”

“我不是不会么…”

“我之前教你的煎蛋呢？”

“我那回做就被烫到了…”

“小笨蛋。”棉花糖刮了刮葡萄糖的鼻子，站起身来走到厨房。

灶台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用的火魔法。棉花糖轻拢头发，那韧性极佳的卷毛立刻就变成了干净利落的齐肩短发。魔法塑型的确很方便。享用完早餐，两人就依偎在阳台的吊篮里看书。葡萄糖不时施展魔法，打乱棉花糖的页码。阳光澈进天窗，洒在葡萄糖干净的脸庞上，洒进她碧绿的眸子里，散发出一种冰冷而知性的美。

三星高悬，月出东方。走在路上的人们都不由得抬起头来，欣赏这十七年一遇的盛景。今晚是星月夜的第一夜。泉神星所在星系的“太阳”放射出的高能粒子扰动磁场，强烈的气流吹拂云层，大气层的厚度也受到气温影响变得薄厚不一。多重作用影响下，夜晚的天空正如梵高七百年前在精神病院中看到的星空一样混乱而扭曲。

月和星在绮丽的色彩中流动，原始的暴戾在人类的血液中翻滚。在星月夜时，魔女的魔力积攒速度会成倍增加，但是夜间却完全无法使用魔法。人类这种低级物种也会因为受到星月夜的“暗示”而变得狂躁。

“路上要小心啊！”葡萄帮棉花整理好领带。“我等你回来哦。”

“呃，哦哦！” 棉花糖高昂着头，不让葡萄看到她涨红的脸。

 “今天也有好多耍酒疯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拿酒精麻痹自己。”棉花糖靠在吧台的一角和葡萄糖煲通感电话粥。

“那你今天可不许再去和人打架了。”

“知道啦知…啪！”棉花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用酒瓶子砸了后脑，酒瓶碎裂的声音清脆响亮。剧烈的疼痛随着通感耳机传到了葡萄糖的头上，疼得她捂住了脑袋。

“你等我，我马上到！”葡萄糖捂着脑袋。“你要用扳手还是棍子？”

“当然要扳手！”棉花糖随即挂断了电话。 棉花糖踉跄两步扶住吧台，顺势从台子下面拿出拳套。“老子俱乐部里练了那么久挨打，能让你了老东西一下子砸晕了来？”她擦了擦额头的血。“看哪呢秃子？”棉花转身一记刺拳就把光头撂倒。

酒吧黑池中心聚集了不少借酒撒疯的人，平常人们在那里吹吹牛批喝喝酒，只要六毛钱就能引燃这群人的争斗欲望。“保安”棉花糖凭借她多年的打架经验和久经锤炼的肉体横扫整个酒吧，柔韧的身体也帮助她躲过了许多不知轻重的拳头。她虽然名叫棉花糖，但是她既不棉花也不糖。一拳一脚精准致命，一呼一吸之间方寸稳健。闹事的人很快就被锤得头破血流，倒在她的百裂腿下。那些拿枪的怂鬼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棉花死死地控制住了。 

救场有功，今天棉花糖不仅提前下班，还得了一大笔奖金。走在回家的路上，棉花糖才露出一些小女生的开心。即使在漆黑的山路上，棉花糖一个人也开心到发光。

不远处的邮箱底下，似乎有个躺着一个人。天色昏暗看不清，棉花把钱揣在兜里，大步走了上去。

 棉花糖的瞳孔地震。

 葡萄糖躺在血泊之中，左腿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她的眼中却没有了高光。“听得到么？！葡萄糖！葡萄糖！听得到么！！”棉花糖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里，所有的草木都为之震颤。确认了伤势，棉花糖将葡萄糖背在背上，急奔向最近的医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没有被别人打伤吧？”葡萄糖虚弱的声音从棉花的后背传来。“啊，当然没事…我都没有和别人打架。”棉花的安慰似乎管了点事。“老板怕我打架，就让我先回来了。”

“嘿嘿，那就好。”葡萄的声音更加虚弱，棉花示意葡萄不要说话。

“我这就带你回酒吧，老板会救你的，她可是外科的博士呢。”棉花的体力有些不支，没有了充能魔法，她也只是一个体力好一点的普通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葡萄贴着棉花的后背啜泣。

“哪里有？哎呀你别说话了。”

  凌乱的酒吧门口，老板娘正百无聊赖的吐着烟圈。“龙舌兰，救救我。”棉花糖从街角突然出现，吓得老板的烟掉在了水坑里。

“怎么了？”龙舌兰掸了掸手。

“救救她，快快快。”龙舌兰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立刻打开暗道的门，把葡萄糖放在担架上。

这条街上的所有酒吧都有两个秘密：每一个酒吧都有暗道，所有酒吧的老板都是魔女。

13个小时的紧张手术，龙舌兰如释重负的跪在地上。她伸了伸手指，棉花毕恭毕敬的递上一支烟。“你要不要看看？”龙舌兰指了指葡萄糖的脑袋。“看看在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说现在不能看她的记忆。”

“你随便吧，傻东西。”龙舌兰狠狠地啐了一口。

长夜过去，太阳的光辉透过小窗洒进地下室。第一个星月夜过去，魔女的魔力重新回到她们的指尖。

“我想开了，还是看看吧。”棉花糖抬起头来。“拜托了。”

简单的仪式过后，棉花糖进入了葡萄糖的记忆之海。“这种老旧魔法并不允许外来者修改记忆，所以帮她删除记忆就算了吧。”

棉花在葡萄的记忆里快进。

“当当！你来啦！”葡萄糖突然从记忆中跳出来。这是一种施术者操控自己记忆的简单魔法，修改剪辑之后就能像视频一样展示给记忆的来访者。

“明天就是咱们的婚礼了，我有一份大礼物送给你！”

*一大片海鸥飞过*

“它是拉小丁！是我在鹭麓山精心挑选的小狗子。别看它是一只小土狗，它的魔应力可是最好的！以后咱们仨就是幸福的一家啦！你可不许像捏我脸一样用力捏它！”

*一只可爱的小土狗突然出现*

“我知道你最喜欢的就是小土狗啦！但是你肯定找不到它！它就在…在等你给我戴上戒指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wink*

葡萄糖的一个wink让棉花心动不已。

*一大片海鸥飞过*

棉花糖一遍遍的看着这段记忆剪辑，不知道说什么好。

 记忆的时间线来到那个黑暗的晚上。在疼痛缓解一点之后，葡萄糖就预感到棉花糖可能又要在酒吧里打架了。她拿出棉花平常背着的小包穿上鞋前往酒吧。山路黑暗，葡萄糖就这么一个人走在大路上。她在想，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一定给你出气。路边的残破车站里，蹲伏了一个卑鄙的猎魔人。他踮着脚慢慢靠近葡萄糖。软银匕首毫不犹豫刺进她的右肩。葡萄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猎魔人一把推倒，背包也掉落一边。软银匕首和魔女体内的魔力发生激烈冲突，右肩的伤口就立刻开始恶化腐烂，剧烈的疼痛瞬间充满她的全身。男人抽出一根巨大的针管，管壁上还残留着上一位受害者的血块。在那根软银针头捅进她的左腿的一瞬间，晶莹的魔力就立刻涌进猎魔人身后的罐子。

“贱东西，魔力还不少。”魔力流的冲击将猎魔人背后的罐子盖顶的吱嘎作响。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葡萄糖积累的魔力实在太多，竟然将罐子生生撑爆了。晶莹的魔力流到地上，立刻就变成透明的精灵，飞入深山中遍寻不着。

“贱货！”猎魔人气急败坏，用力抽打葡萄糖的脸颊，即使她的嘴角流出鲜血，即使她的皮肤已经龟裂。不管葡萄糖如何忍耐，他始终没有停手。直到他筋疲力尽，他才停下了虐待。

他从背包里找出一个备用的小罐子，却因为手滑也摔到地上碎了。

“你这贱东西！”那个猥琐男转过头来，准备再次把这无名之火再次发泄到葡萄糖身上。“你不是不给我魔力吗！那我给你点好东西！”说着，他就抄起匕首割开葡萄糖的衣服。不论多痛苦的虐待，葡萄糖都咬牙忍了过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当猥琐男的手碰到她的身体时，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别过来！别！棉花糖！救救我！棉花！”猥琐男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葡萄糖发不出一点声音。“对不起，对，对不起…我下辈子再…” 

棉花糖再也不敢看下去了，立刻断开了链接。她怒不可遏，愤怒的火焰烧遍她的全身，紧握的拳头渗出了几滴鲜血。

坐在旁边的龙舌兰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棉花糖。任她如何喊叫劝阻，都无法唤回她哪怕一丝的理智。

“你别冲动，这件事有我的责任，你千万别现在出去。现在不仅不一定能打过她们，而且你也有可能被她们杀掉，还会暴露咱们所有魔女的位置。”

“我不在乎。”

“你女朋友才刚刚救回来，你不在身边的话她醒来肯定不放心的。”

“我很快就回来。”

“我我我…我一个人照顾不了她。我魔力不够了，就算都用掉也恢复不了。不赶紧治好的话会留下后遗症的。”

“……”

“听我的好不好，乖孩子。”一生从未下跪的龙舌兰跪了下来，雪白的头发散乱的支棱着。“我这辈子就没求过人，这次我求求你好不好？听话，乖。”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看到棉花糖终于冷静下来，龙舌兰才颤颤巍巍的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根烟嘬了两口。“头一次看你那么生气。”

“嗯。”棉花糖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来，让老娘抱抱。”龙舌兰张开双臂，棉花糖一把扑到她的怀里，一时间泣不成声。老板把烟掐灭，轻轻地抚着棉花糖的卷毛。“没事没事了，她没有事的。看到那群人的长相了么？”

“就一个人，左胸前有一个三横三竖的疤，肩膀上有颗长毛的痣。而且他的长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那就更方便咱们找了。如果找到了一定要狠狠地报复他。”

“加倍奉还，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奉还。”

“对。”

“那她醒了之后怎么办？”

“只要有你在就好了啊。你在这里对她真的很重要。”龙舌兰摸了摸棉花糖的头。

“可是我怕…她说，下辈子再嫁给我……”

“我还在呢不是么？我当年也遇到过这种事。”老板又捡起地上的烟头，点上火猛抽了两口。“而且是一群人。”棉花糖抬起脸，哭红肿的眼睛里面是大大的疑惑。“当时我就这样被一群人糟蹋了，我男朋友知道之后，他家里人反对，最后连他也不要我了。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之前给他的魔力枝也被卷走了。”

“啊这，对不…”

“没事，早就过去了，我这不也活的好好的么。我会好好劝她的。她还有你陪在身边，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这次打架酒吧的损失不小，星月夜时也不能用魔法。这段时间你就安心陪她养病，顺便在我这打工就好。我这酒吧二楼有一间不错的屋子，隔音效果也还好，你们俩就先暂时住下吧。等她好些时候我开车带你回去收拾东西，你就放心好了。”

“怎，怎么能这样…”

“少废话吧，去给我弄一杯彩虹芦荟。就这么说定了。”龙舌兰拢了拢头发，转身回到酒吧里面。

驱车30公里，龙舌兰带着棉花糖回到了她们的小屋。除了收拾一下平日的生活用品，还有满满一面墙的密密麻麻的魔法书。龙舌兰注意到，棉花糖偷偷藏了几本魔法禁书。这些禁书大都是消耗使用者寿命的黑魔法，还有一部分是极其残忍的血族魔法。光是想到那些魔法，龙舌兰就浑身发抖，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完全没法阻止她复仇的怒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棉花，你会做饭么？”龙舌兰看着厨房里的各种精致的厨具。

“啊，还算是会吧。”棉花糖背过身去，把所有的禁书一股脑塞进包里。龙舌兰假装没看到。

“我打算把黑池拆了，换成一个小餐厅。天天看那群人在黑池里面喝酒吹牛皮实在是累了。到时候你来主厨，肯定能挣不少钱。”

“好啊。”棉花糖还是心不在焉。

“你好~有人么！”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闯进酒吧，后面跟着一大群相同制服的人。“V联合会的人。”龙舌兰肘了棉花糖一下，示意她上楼。

“我们昨天接到目击报告，据说你们这里藏了一个魔女是么？”男人腰间的魔力计滴滴作响。

“没有啊，我们这里昨天晚上有人闹事，根本不知道啊。”龙舌兰摆出一副招牌式假笑。

“是么？”制服男指着楼上，右手扶着腰间的枪，屋子里满满的火药味。

“方便我上去看看吗？”龙舌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楼上的葡萄糖还在用苏生魔法维持着生命，只要联合会的人走上去就一定会被魔法计发现。在泉神星上，“七步之内拳快，七步之外枪快；百步之内枪快，百步之外术快”。想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解决他，就只能肉搏。

棉花糖的头脑里忽然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可怕念头：做掉他。

“楼梯在这边，我和你一起上去吧。”棉花糖把握着玻璃碎片的手背在身后，决定在楼梯间把他解决掉。为了守护自己珍惜的人，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妈！我考试呢！小点声行不！”葡萄糖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是女儿在考试么？”男子转过头来问。“啊…对啊…这不到考试周了么，我都给忘了。”棉花糖讪讪的笑。

“那我就不打扰了，孩子学习很辛苦，别影响她了。”男子踮着脚尖转身离去，尽量不发出声音。

送走V联合监察队之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怎么愁眉苦脸的？”龙舌兰看出来棉花糖有些不对劲。

“我那时候竟然想杀掉那个联合会的队长来的。”

“额…很正常。如果我是你，在葡萄糖和那个人之间，我也会这么选。”

“我们就要一直和那群人作对吗？明明咱们都是人。”

“我不知道。如果他不是联合会的人，大概会成为一个常客吧。坐在吧台上向我显摆她的女儿，或者哭诉自家闺女被哪个混蛋小子抢走了。”

“你怎么知道他有女儿。”

“男孩会在爸爸的西装上粘小兔子贴画吗？”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小酌一杯之后，棉花糖回身上楼。

在阁楼上阴影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黑影。